顾枫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小五微微扯了下唇边:“他们说爹自己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治愈他心脉病症的方法,他一直很犹豫,他不想忘记我们,所以他这若干年为病症折磨。当时他深度昏迷命悬一线了,他们都不敢下这个决定,他们只能确定他不记得我的这个后果,同时对他脑部手术的风险还是有隐忧,不确定将来会如何。我最后说我是他的直系血亲,我同意手术。我要爹活着,健康地活着。”
这孩子太强大了,让人目瞪口呆。
小五接着说:“手术后,爹还是昏迷了很久,大约二十多天才醒转,而且不止身体虚弱得很,精神上更脆弱,他说他丢了东西,要找回来,日日找,记不起来就很难过沮丧抑郁,会定定地看着什么流泪,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仿佛是比我还小的婴孩一样,需要倍加呵护。我便一直陪着他宽慰他,所以这三个月没空来看你啊。经过两个多月安静地休养,他才慢慢接受了自己记忆里的残缺,找回了自己的状态。妈咪你一定没见过那样的他。爹从来都是从容不迫、冷静自持、雷厉风行、果决刚毅,从来是他保护别人做别人的依靠,他哪里是需要人陪伴呵护的呢。就这段时间我明白了他强大的外表下,本真里有那么柔软易碎的东西,我从前确实不该针尖对麦芒一样对他,从未有人走近过他的本真。他虽然忘记了爱,但他需要爱。所以我想陪在他身边。”
顾枫动容,搂紧儿子:“好,我尊重你的意愿。可是他其实一问你今天去哪里了就知道你是我儿子了?”
“爹聪明就在这里啊,他不会问。如果不是他自己想起来,他永不需要别人告诉他的。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唯我独尊的霸道强悍的主宰自己的意志力强大的男人。”小五微笑:“健雄叔叔只说我去朋友那里玩两天,他并不好奇,只是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是了,这是他的风格。顾枫哂笑自语:“把我忘了,大约把他的白月光也忘了吧。”
“什么白月光?”小五不解。
她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没什么。好不容易你来了,我们上去好好说话,让妈咪好好看看你。今后想见似乎不太容易呢。”
“容易。现在爹身体大好了。你想我了,就告诉我,我就来。”小五经过这三个月,体贴柔和了许多。真好。
床上小五香甜的睡颜,这时他才像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这戏剧性的一天结束时,顾枫根本睡不着。三个月前,肖哲的身世曾让她那么难过,这三个月寄情于事业,她慢慢走出感情的低谷,甚至将那个人忘掉了。她以为她忘掉了,但是今夜,他的形象强势地翻腾出她的心海。她知道健雄和小五口中的诱发他情绪波动的是与她的感情纠葛,所以他为了自保选择忘了她重生。那么她呢?十四年的感情,完全忘掉多难呢。
她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的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名字,他们的通讯记录她早都删掉了,他们甚至没有一张合照,她手机里也没有他的照片了。他身边关于她的一切,一定也已经干干净净地消失了。月光如水,明月常在,但是他与她的关联随着他记忆的消失在这世上应该归于不存在吧。她有记忆却无法证明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故事。难道只能是靠小五或者琉璃去做个DNA来证明他们三人之间有关联吗?她对他的念想变成了痴人说梦。心下对他曾经有过私生子那一节竟就这么释然了。爱的背面不是恨,是忘记啊。可是心为什么很疼很疼。她与他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尾。
人生居然是荒诞剧。
“妈咪你睡不着吗?”冷不丁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却见小五正看着他,黑暗里美眸熠熠生辉。“你哭了吗?”
顾枫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她哭了?泪滴落在小五脸上了。
“妈咪,我理解。当初即使告诉爹我是他儿子,他用陌生怀疑的眼神看我时,我也特别难过。可是现在爹接受了我,我们从他重生的那天重新做父子,重新拥有彼此的记忆。这么多年你见他病得沉重,也替他痛啊。现在他健康着比什么都好,是不是?”小五开导。
“嗯。”她轻语。
“健雄叔叔他们特别小心了些,也是为爹爹身体着想。等爹身体更好些稳定些,我会帮他想起你来。”小五说。
“不,不用了……”
“是因为妈咪有了今晚见到的那个叔叔吗?”小五问。
“我既是他的病因,健雄的担心不无道理,还是从此一别两宽吧。未来他可能爱上别人,不带伤痛地两情相悦多好啊。祝福他就好!”她轻叹。
“妈咪你自己想开才好。哪个叔叔都好,小五就希望妈咪幸福。”孩子纯真的眼眸让她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