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婉下巴抵在膝头上,“只是擦伤,无碍的。”
“他对你动手了?”王林声音倏然冰冷,眸光凛冽。
“是争执间不小心撞到树枝划破的,已经不疼了,阿兄,”李慕婉怕他担心,说话时也是笑的,“帮婉儿上药吧。”
她腕骨纤细,白皙细腻之处晕染红晕,倒叫人心疼得很,手臂的上伤上完药。王林没有多留,嘱咐她早些歇息,自个儿去了院中。
院里的杂乱都收拾干净了,那些绿植有些被连根拔起,怕是再无生机,落下的枝岔被扫在一旁。李慕婉远远望过窗外,月影之下,一道颀长身影,模模糊糊忙碌在前院,她听着声入睡,白日经历的惊魂,她知道他在那,便也不那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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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秋薄雾,晨阳柔风,竹林苍黄,卯时王林顶着雾气到村东头挑了水,回的时候见小道两边有不少野花开得不错,正好采了几株回去。睡眼惺忪的李慕婉听得窗外轻微的动静,很快又走远了,还以为是周英素在厨房忙碌。
她在床榻上滚了半圈,抻完腰才坐起身,秋日风凉,薄衫抵挡不住寒意。她从衣架上抄了件稍厚的外衫,拿了铜镜查看脸上的伤。
发红之处晕开看着样子还有些严重,这几日她不敢碰水,涂抹了伤药之后才支起窗,正见窗外摆了个花筒,上边插了几枝野菊和彼岸花,红白相间很是好看。
她伸手把花筒捧进来,腕骨受力后轻微的酸软,花筒是新做的,上边的纹路也是新刻的,昨日张屠几人的打砸,把院里那几个常用的花筒也砸碎了,王林夜里收拾完院子后便刻了几个。
李慕婉凑近闻了闻,野菊的味道算不上香,王林的身影从鸡圈走出来,手里捧着装鸡食的木瓢,往日这些活都是周英素做的,念及父母昨日受了惊,王林主动揽过家务。
鸡鸣声荡在小院里,雾气慢慢散开,王林肩头上的衣裳落了晨雾的湿气,就连额前碎发和抹额也打湿了。
李慕婉朝雾气里喊了一声,声音清甜,似将昨日那场不快驱散,“阿兄,早。”
王林抬眸不经意望去,李慕婉手里捧着那筒花,眼睛弯成月亮。笑容混在清晨里,清新而明媚,宛如山涧清泉。王林微颔首,回以一句:“醒了。”
只是那道伤,还是尤为显眼,王林放了木瓢,从木桶里捧了把水净手才缓缓走到她窗台前,目光落在她面颊伤处,“你的伤可有好些了?”
李慕婉碰了碰面颊,“无妨,已经没那么疼了。”
“吃了早饭后,我要去镇子一趟,你要不要去?”王林问。
“阿兄去做什么?”李慕婉撑着妆台,“不会是要找那张屠算账吧?”
王林侧身走到梅枝下,拾起残留的木碎,“我倒是想寻他。”
见李慕婉神色变化,他又解释道:“院里砸了些东西,得要去镇上采买回来。你脸上的伤,去镇子上看看吧,免得落了疤。”
“嗯,好。”李慕婉也没推辞,用过饭后,周英素嘱咐他二人去了镇上少与人发生争执,王天水的腰伤用着药酒,周英素早晚给他擦一次,月把时间也能养好。
从镇子上开了伤药,但是祛疤的没有,李慕婉凭借医书记载,采买了几味祛疤药效的药草回来自己研制。在竹林小院养了七日,脸上的伤结痂好了许多,就是淡淡一道疤挂在面容上,按照医书,她自己研制的凝颜膏主祛疤功效,对新生疤痕颇有疗效。
手臂上的伤倒是无大碍,这几日周英素照顾王天水,李慕婉协理操持家务活,王林只有夜里才能温书,白日大多时辰在堂屋掌刀。接回来的那批木雕生意,王天土腰伤不宜久坐,他便替父亲雕刻,有王天土的指导,加之他悟性好,学什么都快,自是不在话下。
李慕婉则在院中捯饬小院花草,王浩和花影听闻王家遭遇,又出不了什么力,王浩便给李慕婉送了些绿植花卉,她这会忙着就更无暇上山了。
重新翻新的院子要好段时间维护才能再长出生机,忙累了,她便跑去堂屋看王林雕刻。他无空看书,李慕婉便从他房里拿了几本常看的书,念给他听。
偶尔也会学着书院时,先生的模样提问,王林专注雕刻,见她深有用意,也不驳她好意,很是配合的答上她所有的问题。
李慕婉是趁着间隙,能让他木雕时不那么烦闷无趣,也可让他通过不同的方式去吸收书上内容,增加记忆,如此也不会荒废时间。
夜里,李慕婉捧了几张药方和一本医书进了他房里,添完茶水后她落了坐便自顾看起书,那些丹方是她新收的,其中两张是清心丹的炼制步骤和所需药材。她对着医书研究,也不知怎的,今日总觉精神不济,脑袋频频下坠。
烛火昏暗,残影落在王林眼角,用余光去瞥,见人昏昏欲睡,想提醒一番,李慕婉又正起精神,接连几次,再撑不住,压着医书趴到长木桌上了。
两边长袖摊在桌面,把书册挡得严实,就连王林的书一并盖了去。她挪动了下,衣袖欲要拖过砚台,王林怕衣袖蘸了墨,铺得哪都是,眼帘微抬,指尖拨开了。
熟睡的李慕婉侧了脸,半张面颊贴在书本上,另一半也印了浅痕。她呼吸清浅匀称,窗外卷了风进来,将那地板的裙摆吹起。
及腰铺满薄背的墨发也随之搅动着,王林挪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容颜如画,粉扑扑的小脸带了浅笑,似开了的青莲,睡得香甜惬意,不知她梦见了什么。
本想叫醒来让她回自己房里睡,却又止住了这想法。清冷的眉目带了几分温婉气息,红唇透着水润,让人瞧着忍不住去采撷,一种疯狂的想法涌入脑中,王林霎时清醒,别过了脸,将那股邪念压下去,接连翻了几页,又翻了回来,这才稍稍平复了些心境。
不知不觉,已过亥时,按照以往这个时辰他也要收书了,可李慕婉还睡着,又不忍叫醒她来,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摇了头又拿了本书翻起来。
长夜漫漫,竹林的风刮得猛,拍得窗棂作响,惊醒了熟睡的人。李慕婉睡眼惺忪,撑着眼帘,手臂枕酸了,贴着的面颊略有发麻,印了好深的几道痕。
摇曳的烛火晃着眼睛,她揉了揉,竟不知自己睡着了,面前的王林仍是端坐着。李慕婉声音暗哑,似为自己看书打盹而羞愧,“阿兄,什么时辰了?”
王林闻声抬起头,望了眼窗外夜色,又收回视线,淡淡应,“快丑时了。”
“丑时?”李慕婉慌忙直起身,收拾着自己的丹方和医书,“婉儿来看书时也才戌时。”
“嗯,你自己也知道。”王林很是实诚,没给她留面。
李慕婉越发羞愧难当,王林再晚,平日子时也睡了,眼下已到丑时,他还在温书,“阿兄,对不住,若下次婉儿再打盹,你叫醒我就是。”
“你醒觉有怨气。”王林淡漠,先前也不是没叫过,他心里记着她那怨怼的小脸。
“不会,”李慕婉撇了嘴,“本来也是婉儿不对,耽误阿兄歇息。”
“既然醒了,那还不走?”王林倪着她,面上的红痕淡了些。李慕婉慌忙捧了书起身就走,“阿兄安寝。”
回到房里还有些骇然,前些日子他说话也没那么冰冷,怎得突然又觉变了。她脑子睡得昏昏的,想不明白,也没探究,倒头接着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