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在府中等着。”
玉芙点了点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了,这么些年都无话可说,如今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以她正准备抬步往外走,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玉芙!”
她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下个月我会辞官,从此后,我不会来京城了。”
“宋夫人知道吗?”
她淡淡出声。
她那样在乎权势,儿子好不容易攀附上了侯府嫡女,她甘心放弃这大好前程,陪他告老还乡,从此做一个普通妇人吗?
容安卿沉默了片刻,嗤笑道:“她还做不了我的主。”
这下,玉芙连回话都没有,直接推开了房门,新鲜空气涌入的瞬间,她觉得,这十余年来的沉闷与牵掣仿佛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了。
她谨守规矩十余年,曾经唯一的信念,就是想要让父亲满意,她想告诉他们,其实她不差的,她不比旁人差,十余年的谨小慎微,日日殚精竭虑,她努力将每一件事情都做到最好。
琴棋书画,针织女工,只要她学,样样都出色。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所念所求,竟是一场笑话。
玉芙闭上眼眸,忽然觉得十分疲惫。
她需要好好静一静,从今日起,容家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其实方才她很想问问,几个月前她假死的消息传入府中,父亲心中是何想法,可当看到父亲纠结痛苦,虽满脸忏悔,却全然没有任何关心担忧她的神情。
心中那道紧绷着的弦骤然松开,她忽然觉得,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求个因果。
当年秋千上的宁静温馨是真,这数十年的不闻不问也是真,她如今,是真正与这个家,再无任何瓜葛了。
这样也好。
玉芙闭着眼眸,没过多久,马车便在将军府前停了下来,薛菱率先掀起帘子,而后便伸手扶着玉芙下来。
她注意到,门口处停了一辆漆黑的马车,“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人来?”
小厮迎了上来,恭敬道:“今日裴大人突然到访,眼下已经来了有一个时辰了。”
裴大人?
玉芙微微怔住,眼下盛京城中只有一个裴大人。
薛菱忍不住小声腹诽,玉芙前脚才刚回来,后脚他便上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程家上门女婿。
玉芙垂眸,并未露出多余的神情。
她答应过他,会帮他解体内的蛊毒,等京中局势稳定下来,她可以和他一同去西夷求药,天下之大,总有能治好他的法子。
程崧这几日一直被留在皇宫中未曾回来,府中人口稀少,只有一个杨琦闲散无事,想起临走前窈窈还睡着,玉芙心中难眠有些急切。
她迫不及待提着裙摆穿过长廊,谁料却被推门的光景恍了心神。
窈窈不知何时醒了,正被他抱在怀中,他哄孩子的动作并不娴熟,但窈窈毕竟是她的血脉,被他抱在怀中挣扎哭闹了一下,便被他手中的拨浪鼓吸引所有注意力。
裴宿洲弯唇笑了起来,眉目风流,自带一股少年的恣意。
明明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可裴瑾珩笑起来让人觉得温暖和煦,他笑起来,则是有一种鲜妍风流之感。
玉芙微不可察蹙了蹙眉,这才发现,没有她,他一个人也能将窈窈照顾好。
很奇怪,他先前并不喜欢孩子,可看到窈窈,总觉得她眉目间与她十分相似,也许阿芙小时候也生的这般漂亮。
这般想着,门扉处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他抬眸一看,而后极自然的低下头,“你娘回来了。”
“……”
玉芙走上前去,想要从他怀中接过窈窈,谁知窈窈视线全在那个拨浪鼓上,对亲娘的双手视若无睹,见状,她只好摸了摸她的头。
“阿芙,抱歉,没知会你一声,就过来了。”
“无妨。”玉芙摇了摇头,视线紧紧落在小家伙身上,小孩子不记事,有了玩具便可以忘记一切,若是一年后,他真带走了她,那她将来,必然不会记得她这个娘。
这么一想,玉芙忍不住蹙紧了眉。
裴宿洲将孩子抱给奶娘,他如今奢求与她相处的日子能多些。
思及此,他视线再度落在她身上,春寒料峭,她穿的有些单薄,这几日,他总是在想,要是当初没有强迫过她,是不是他们之间会不一样。
她可以毫无保留喜欢上他的兄长,却一次又一次拒绝于他。
明明他与他生的一模一样。
可她的心,就是不会为了他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