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指尖淌下,落在地毯上,宛如一株盛开的曼珠沙华。
玉芙自然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她心下一紧,抬头瞥了眼瑾郎神情,却见他低垂着目,不知在思虑什么。
她焦躁不安的心情逐渐趋于平淡,到底忍不住,看了那边一眼。
底下的戏文咿咿呀呀唱着,她却丝毫听不进去。
只觉得,这短暂的时光实在有些难捱。
好半晌,裴宿洲忽然起身,他一言不发的走出阁楼,跟着他来的一众人也悄无声息退了下去,这里恢复了安静,玉芙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身边的瑾郎却也起了身,“我出去一下,芜元,照顾好夫人。”
玉芙点点头,两个大男人把她晾在这里,纵然她好奇,他们去做什么,但是此刻,她更怕,自己与他们处在同一个地方。
戏坊外,裴宿洲刚上了马车,碎瓷片扎进皮肤里,他却不怕疼的将瓷片扒出来,指尖滴着血,却没有他心里情绪难受。
“等等。”
蓦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马车外,洛安看见一张与主子一模一样的面容,神情恍惚了一瞬。
裴宿洲眉骨轻压,看见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脑海中,就想起萧氏的话语。
凭什么,人人都觉得。
他不如他。
他生来便是锦衣玉食,而他,自小颠沛流离,他在生死场里拼命的时候,他却坐在锦绣堆里温书,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明明差一点,他就可以得到她的爱,为何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坏了他所有心血。
“你来做什么?向我炫耀?”
他恶劣的勾了勾唇,眼底却满是讽意。
“还是说,你是来警告我,让我离你的妻远一点。”
他刻意将妻咬的极其重,果不其然,瞥见了裴瑾珩脸上一闪而逝的难堪。
“但是,你别忘了,她如今怀的,是我的孩子。”
说起这个,他脸上又满是得意,似乎看着裴瑾珩吃瘪,是一件愉悦开心的事情。
“裴宿洲。”
然而,裴瑾珩没有意料之中的失态,他清冷的眼眸含着警告,“你若是真的在乎她的名声,便不应该将这些话挂在嘴边。”
“不管你如何不甘,她始终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的,也只能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你对母亲怨恨,对裴家怨恨,但你也不应该,与外族勾结。”
裴宿洲挑了挑眉,没说话。
“陆家一案,已成定数,若是想要翻案,只怕这天下都会大乱,收手吧,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后悔?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陆家一案经你之手,你自然清楚,陆括到底是不是无辜的,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决策,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劝谏我的呢?”
“别太天真了,我的好哥哥。”
他站在雪地里,背后一片纯白,唯有他,一袭玄衣,与这漫天飞雪,似乎格格不入,但又是那么相应。
他眼底带着几分嘲笑,似乎在嘲他的天真,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按着规章办事,有那么一瞬间,裴瑾珩突然想起了什么。
当年,陆括是圣上亲自定罪,他虽然有疑虑,却不敢深究,毕竟,国公府这一脉,全是仰仗着圣上。
圣旨如天意,谁都不可违抗。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
从来没有违抗过任何命令,正如半年前那次剿匪,即便他知道自己大婚在即,可仍旧执意前去,不曾想,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他眼睫垂下,这一瞬,一直以来的信仰仿佛渐渐崩塌,他有些迷茫,却听面前人继续道:“陆括的事情,我会继续查,她,我也不会放手。”
“你若是真有本事,就让她死心塌地爱着你,否则,就别怪我狠心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
漫天空澄,人来人往,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怔愣。
落雪了,洁白的飞雪落在他眉间,裴瑾珩眯了眯眼,他记得,他失明那段日子里,身边一片暗沉,那时候唯一记得的,便是一场盛宴上,她怜惜的拂过他的伤口。
关于两年前那场初见,他省去了太多细节。
譬如他并不是没有与她说话。
那时他被一只野猫抓伤,恰好是路过的她给了他一瓶药膏,只是,她好像完全没有记忆了。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迷茫。
她有真正喜欢过他吗?
是他这个人,抛去所有光环,真真切切,是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