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成了泯川楼的掌柜,知道了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江阮,是她叫过哥哥的人。
“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断了念想。”
江阮走过去钳住霜栽的下颚,眼前的人微微皱眉后他又松了手。
“当初母亲救你,是看在你与我们同病相怜。我也没想着求你回报,是你自己找上来。”
霜栽被江阮说的哑口无言。的确,这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她一家被卖给人牙子,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孟遥鹤被丢在江边的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亏得在崇州遇到了阮青衣。
霜栽信任阮青衣,是因为她有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名叫江阮。她对霜栽如同对江阮一般好,霜栽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又有的家。
可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阮青衣还是走了,她交给霜栽吃饭的本事,然后被娘家人领走了。
霜栽记得那天自己哭了好久,后来她才知道,带阮青衣走的是东亭皇室。阮青衣与东亭老皇帝有一子,名叫姚渊,不过霜栽知道的是他的另一个名字,江阮。
那时的东亭已经被北梁灭国,留下的都是些傀儡,她不知道阮青衣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布江阮的身世,她只知道江阮和阮青衣被带走后,阮青衣就死了。
霜栽再遇到江阮,是他来到泯川楼接任掌柜的那天。霜栽追着他问了很多,可他对阮青衣的死三缄其口,只说了一句。
“你想不想要报仇?”
为了孟家,为了阮青衣。
也是那时,霜栽知道自己所在的泯川楼实际上是东亭灵谍的据点,而江阮此番过来,是接管灵谍的一切。
霜栽不知道江阮失踪的那些日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做到今天的位置,她只看到原本沉默寡言的江阮开始左右逢源,变成了人人称颂的江公子,而阮青衣留在他心上的疤,源源不断在向外渗血。
不出意料,霜栽成为了灵谍,她做事狠辣果断,并且凭着在泯川三界的名号吸引来了许多看客,其中有些成了新的灵谍,有些则成了江阮的猎物。
他们两个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拥有了现在的一切。
此时的霜栽再看江阮,已经看不到少年时他腼腆的笑,如今的江阮经常喜笑颜开,可霜栽看着只觉得虚假。
只是江阮作为楼主,无可指摘。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成熟领袖该做的,霜栽见到陈京观的时候被他的坚持和柔软打动,但是比起江阮,他太幼稚了。
“那时若不是你主动来问我,其实你可以当作我们不认识,然后安稳过活,我会保你一辈子无虞的。可惜,”江阮抽了抽嘴角,“你偏偏要来寻因问果。”
“那事到如今,你也不能告诉我是谁要杀他吗?”
江阮笑了笑,“怎么,担心他?要给他通风报信?用不着,现在要杀他的人是我。你要想,也可以告诉他。”
江阮微微仰头,垂在耳边的长发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些日子他更瘦了些,可形销骨立给他带来了不容直视的威仪感。
“江阮,我于你只是一把刀吗?和其他灵谍无不同?”
江阮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握住了茶杯的另一侧,指尖碰触的时候,他感受到霜栽的手微微颤抖。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到时候无论输赢,你大可以把一切推到我身上。”
“但归根结底,是你不信任我。”
霜栽直视着江阮的眼睛,“可我对你绝对信任,不然我不会拉来我的亲哥哥。”
茶杯里的茶叶荡起涟漪,只是不知是哪一方的动作乱了对方的思绪。四目相对时,江阮和霜栽的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霜栽这句“亲哥哥”几近咬牙切齿,她望着江阮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能滴出血。
霜栽还记得她知道晏离鸿就是孟遥鹤那一天,她满怀的失而复得转瞬变成怀抱中的一团空气,江阮很早之前就知道晏离鸿的身世,但是他没有告诉霜栽,直到晏离鸿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费劲招揽的陆家二子,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晏离鸿,原本已经离开这片泥沼了,他在陆家可以有个光明的前程,他前辈子的血泪可以成为上辈子的过往。
可霜栽把他拉了下来,让他也溅上了一身血。
“江阮,人不能只有利用的关系,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哦?”江阮松开手上的力度,霜栽稳住了茶杯,“你要杀我?好,我引颈受戮。”
说着,江阮把脖子伸到霜栽面前,他轻轻合上眼,神色中居然还有一丝期待。
“疯子。”
江阮没动,可脸上笑意膨胀,“多谢夸奖。”
“对了,苏清晓失联了。”
霜栽话锋一转,江阮倒像是早有预料,“我知道。他和你们不同,他怕事情败露,迟早会走的。不过他既想要搏个宏图伟业,又想图个高风亮节,真贪啊。但愿陈京观能给他吧。”
江阮轻蔑地笑着,可转头望向霜栽的时候看到了她那没来得及藏的心事。
“怎么,还惦记你们的亲事呢?”
江阮说罢哈哈大笑。霜栽早就习惯了客人语言上意味不明的招惹,但是这话从江阮嘴里说出来,她突然有些不明所以的恨。
江阮当初选上苏清晓,也是她的缘故。
江阮把霜栽身边的所有人都拉下来给他们陪葬,这的确是江阮的性格,可霜栽只觉得浑身发冷,觉得恶心。
就好像她成了恶疾,沾染上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江阮,”霜栽语气郑重,“你有想过败了之后,我们会担什么样的名声吗?”
“啧,”江阮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果然还是高门长出来的贵女,心里头还惦记那虚无的名声。不像我,生出来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江阮的眼神变得阴鸷,他瞧霜栽时眼神像刀一般划过她的皮肤。
“真不该让你去拉拢陈京观,你如今说话越来越有他的味道,一样的瞻前顾后,一样的虚伪。”
霜栽无话可说,准备起身离开,可江阮出声叫住了她。
“你只要记得你要什么,就不会在意其他的了。你孟府死的那么惨,你就不想一刀一刀还回来?收起那些不值钱的同情心吧,你被践踏的时候,可没人同情过你。”
江阮语气中的嘲讽不加掩饰,他平日与霜栽说话时并非如此,可今天的霜栽太像陈京观了,太像那个让江阮这辈子第一个尝到失败滋味的人了。
江阮此刻说给霜栽的,也是他想要说给陈京观的。不过他不急,总有机会的,他会让陈京观切身体会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