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霖话锋一转把矛头对准莫汝安,可他却莫名其妙看了陈京观一眼。
“丞相所言多有苦衷,其本意也是为皇上着想,但是他擅用私法确当论处。至于其他的,少将军,”莫汝安突然对着陈京观说,“当日你以家中小妹生病为由告假,可是去替孟小姐寻医问药?”
陈京观闻言点了点头,答了一句“正是”。
“那当晚您在丞相府,可有发现异常?”
如今话题被引到了自己身上,陈京观也不能在一旁看着,他朝正中走去,然后屈腰行礼。
“当日丞相邀臣往府上一聚,酒过三巡他请来歌女助兴,当时孟小姐就在其中。一曲罢她来给微臣敬酒,却突发恶疾不慎将酒洒在臣的衣袍上。我想着人是在我面前出事的,我定脱不了干系。于是我便问丞相该如何,丞相因其身份多有为难,臣便作主带走了孟小姐。那时她才吐露说自己是中毒了,至于其因何中毒,臣不知。”
陈京观说完,感觉到了霜栽的目光,但是他没有低头,依旧目视前方。
“也就是说,少将军只是意外救下了孟小姐,并非因个人恩怨或者其他?”
莫汝安的话暗含深意,陈京观点点头没有直接答他。
“那仅凭如今的证据还不足以定丞相下毒之罪,依臣愚见,今日仅就蒋铎擅用私法一事定罪即可,其余再论。”
莫汝安说罢,御史中丞与大理寺卿相对而视,也纷纷附议,迅速统一战线。
“那这罪,如何判罚?”
萧霖斜靠在椅子上,许是有些乏了,他便用手撑着自己的头。
“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直立在萧霖旁边的关策开口,而萧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孟知参一案,丞相或许是事急从权才出此下策,但是当日堂上卑职问您的问题,您至今也未言明,如此说来,您还背着一条滥用职权的罪名。不知这二者,可有关联?”
关策的话给了蒋铎又一猛击,他抬头看着关策微微抽动嘴角,却没有想要狡辩的意思。
“看来,这种事你做过不止一次了啊,”萧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蒋铎就应身跪地,“看来是我太过信任丞相了,以至于你觉得你我已成一体?”
“请皇上明鉴,臣为官二十载,从未有过这般荒谬想法。但臣确行荒谬之事,还请皇上责罚。”
蒋铎及时认下了所有罪,也就止住了在场其他人想要继续抨击他的话头。萧霖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身边的内侍就从关策身边绕过去扶住他。
“丞相蒋铎,擅权专政,但感念其多年功绩且事出有因,削其爵位,罚俸一年,”萧霖顿了一下,“另命其在家思过,无召不得进宫,”
说罢,萧霖由内侍扶着从高台上下来,他岁数上去了,行动起来难免迟缓,他每走一步,这大殿里其他人的眼睛就随着他往前挪一步,直到他停在蒋铎面前。
“记住,不得入宫。”
蒋铎还跪着,闻言稍稍起身答了一句“臣遵旨”,萧霖没有再作停留,迈步走出了大殿。
而今萧霖一走,这大殿里的几个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沉默。
霜栽由京兆府的人带了回去,因为她没有官令,不日就会由人送出宫去。
她离开时看了陈京观一眼,陈京观原以为其中会有失望,可他并未看出分毫。
蒋铎领了旨意,由内侍扶了起来,虽说是这半辈子白干,可最后索性留下一条命,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低着头离开了。
陈京观看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萧霖的旨意可称是不痛不痒,只要蒋铎一日不死,纵然他进不了宫,可丞相之位依旧是他的,宫里的事,崇宁会处理好,他们依旧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掌着这南魏的天。
这一仗,最多算是平局。
“走吧,此事本不该牵扯少将军,是我的罪过,还劳烦您跑了一趟。”
等着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甄符止便准备拉着陈京观离开,而陈京观缓过神笑着应承了两句,跟上了他的步子。
“少将军等等,我有事与您一叙。”
陈京观闻言回头,看到莫汝安正追着自己来了。
刚才在堂上,莫汝安的行为其实陈京观能看懂,毕竟事情没到最后,谁也不敢亮明旗帜,更何况崇宁的根系遍布朝堂,只要他莫汝安还想继续坐稳这个位置,他就不能主动示好陈京观。
不过他也不该让陈京观引火上身。
“莫大人有事?”
陈京观朝着甄符止点点头示意他先走,然后挂着笑脸问候莫汝安。
“刚才我所言,绝非针对少将军,还请您不要误解了我才好。”
莫汝安的官阶比陈京观高,可他此刻的礼数却将自己放得很低,他微微弯腰朝陈京观行礼,陈京观连忙扶住了他的手。
“莫大人说笑,您不过秉公办事,况且我并未觉得莫大人对我有所冒犯,反倒是觉得大人心思敏捷,不愧是能做刑部那些事的。”
陈京观嘴上奉承着,莫汝安自然知道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他缓缓将手放下,然后朝陈京观靠近一步。
“三司之间,另外两司均是崇宁的人,大人今日言行会一五一十出现在他们给崇宁的信件中,望大人以后也多加小心。”
说罢,莫汝安朝陈京观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宫门口走去。
至于莫汝安所说,陈京观其实是了解的,所以他才更好奇莫汝安的立场。
他从入仕就在刑部,如今也待了十几年,混到了尚书的位置。
而刑部之前的尚书,温叔让,是陈京观的外祖父。
陈京观不知道莫汝安出于何种立场对他说了这些,但是他的主动示好,陈京观记下了。
“这千丝万缕间,有多少是阴谋,有多少是命数。父亲,你当时也这般恍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