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把她介绍给另一个剧组,剧组的导演是他同校的后辈,拍过一部情节紧凑爽点密集的短剧,短剧在网络上爆火,导演和演员在网络上留下一点水花,但相似的产品层出不穷,很快他们就跟不上网络热点,失去流量。
金海把她介绍给新晋导演,对面穿着黑色夹克,宽肩长腿,眉目冷峻,抬着眉和金海毕恭毕敬地说话,金海离开以后,他脸色上的热络劲消失。
他把剧本扔到桌子上:
“喏……只剩下一个配角。”
在开拍前,他卷着剧本重拍桌子,“这一次我们要做好剧本、好故事,不管是谁介绍过来的阿猫阿狗,都给我夹好尾巴,不准在剧组里面给我闹事。”
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在簌簌身上。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是蛇一样蔓延。
开拍之前,扮演女四的演员端着水杯,她眉头带忧,状似不经意讲,“开拍之前我们读了一个月的剧本,大家压力都大的不得了,生怕把陈导的剧演砸了,前几天我们还统一去了表演公司,做了人格设定程序。”
现在表演已经不需要演员去思考、模拟、代入、移情。
演艺公司会给演员输入统一的人格程序。
这些人格程序来自于网上最优秀的表演片段,一个霸总在面对心爱的女人时,如何隐忍克制自己的欲/望,一个纯洁善良的主角,又如何坐在泥潭里面楚楚动人,坚韧不拔。
如果需要进一步深化角色性格,给演艺公司付费,他们会进行精细化调制,——但是通常不建议。
一些演员的人生经历太浅,他们的人格会被这些更强大的人格影响、融化、覆盖。
这一次陈导为了拍摄有质量作品。已经和全体演员前后三次前往演艺公司。
而在临开拍前,突然插进来一个关系户……
……
这是一个大主角闯荡北都的故事,从剧情线到人物感情转换,都很硬核,故事主要讲一个人如何在诡谲波澜的北都地下江湖,从一文不名的卖鱼郎,变成叱咤风云的帮派大佬。
卖鱼郎指的是那些把头提在裤腰上,整日跟着冒险小队去荒院探索的穷鬼,荒原危机四伏,靠天吃饭,看命拿钱。
拼死拼活赚了钱,刚拿到手就换成各种保命物资,剩下一点吃几顿饭,手里一个铜子留不下,勿说买房、定居、找公司、稳定收入,更是天方夜谭。
剧场已经开拍。
下午三点。
簌簌被人喊到,她起身,放下剧本,走进全息舱。
金碧辉煌。
到处都是金闪闪的装饰。
地毯又厚又软,吸音,倒在上面一点声音都不出。
她剧本里面的父亲将她推倒在地。
“不同意啊,不同意我就打死你,把你称斤称两买到米店里去!”
她倒在地上,长发垂落,明明是黑发,却像是撒了银粉,闪着美丽的光。
她蜷缩在地毯上。
脆弱的撑着身体。
一双黑色皮鞋停在她眼前,赌场的新任当家人停在她身前,身材修长挺拔,穿着戗驳领双排扣黑色大衣。
过了好一会儿。
才听到打火机齿轮转动的声音。
“——卡。”
“你怎么回事啊!一句话都不说!”陈导冲出来大骂,扮演主角的演员连连后退,“抱歉,抱歉,真是不好意思。”
“重拍!”
……
主角从赌场中间的大道上走过,四周是热闹的赌徒,赌场负责人在旁边搓手谄媚笑道,“都是些偷渡来北都的劳工,一天累死累活赚不来几个钱,就指望在这儿能多捞点。”
四人并行宽的过道两边,被规划成一个个赌池,方圆形的吊顶内扣,像是无形笼锁,将人扣在里面,赌徒,和看喝的人聚在赌桌旁叫嚷,桌子被拍的震天响。
主角刚从敌对帮派手里抢过这个赌场,从默默无闻,一瞬间成为跳成掌控北湾区的后起新秀,往日拿鼻孔看人的老板卑躬屈膝,肥胖的脸上抖个不停,豆大的汗水哆哆嗦嗦往地上掉。
主角斜睨,一言不发。长腿一跨就是赌场老板走两三步的距离。
老板侧脸,心往寒窟里面掉。
——竟然连骂都不骂。
在过道十字口的右边,一个男人在拽着一个女孩走过来。
男人重重推了女孩一把,她像是断翅的蝴蝶,仓促倒在地毯上。
女孩的表情——
陈导操控系统将镜头拉近。
原本他拟定这里的演员会倔强不屈,回眸怒瞪自己的父亲。
但是这里——
女孩脆弱的蜷缩在地毯上。
父亲抬手的一瞬间。
她撑在地上的手臂一紧,护着自己的侧脸。
女孩嘴唇微微开合。
克制而压抑的抽泣声:
“对不起……对不起。”
这段剧情里面主角来到赌场巡视,发现一个被父亲出卖的可怜女孩,将她收为养女。陈导原本定下让女孩露出野草般鲜活的生命力,好让主角刮目相看。
然而。
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
所有额外的选择都消失了。
她面色苍白,脆弱的像是一朵会被随手碾碎的花。
那一瞬间。
他只觉得——
她会被毁灭,而他必须拯救她。
过了一会儿。
扮演主角的演员低头,打火机点燃香烟,沉默又克制的吐出一口气。
问道:“怎么回事。”
赌场老板弯着腰解释,父亲趁机撒泼出卖女儿,老板反身掌掴父亲,让他别在这里撒泼,父亲反击,赌场保镖上前压制。双方热闹成一锅沸水。
但画面里只能看见女孩的身影。她长发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极浓的黑色与雪白缠绕,像是一条柔软的蛇在缓缓起身。
她面色苍白的像一捧雪,只有因为摔倒而咬破的嘴唇异常殷红,艳的好似在燃烧生命。
主角弯腰,将手帕递给她,“跟我走。”
……
戏拍完。
工作人员在收拾场地上的杂物,各种线路交错在一起。导演从操作台下来,走到放置晚饭的长桌上,簌簌身边的小演员戳她,眼神示意导演过来了。
导演在她身边停下,随手拿了盒饭,他难为情地邀请:“……要不要去外面一起吃饭。”
紧接着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工作人员朝这里露出八卦的神色。
他们两个走出门,这是北都外围,向远处看,通向南都和各城市的线路交错复杂,在高速通道下面,是茂密的林海,林海随着风波动,发出一浪一浪的摩擦声。
场地外有一把长椅。
导演坐在长椅上,陈恳的和簌簌道歉,说他以后不会这么以貌取人,以为她是走关系的花瓶。
“没关系。”
对于她的人生来说,这点污蔑不算什么。
“希望我们以后及时沟通,您对我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就好,我也会努力达到您的目标。”
“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生疏……”
陈导的声音在簌簌的耳膜里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和林海一样的背景音。
簌簌注视着林海的方向。
贫民窟之所以被称为贫民窟。是它在的地方非常不好,北都外围的洼地,一下雨,积水就会倒灌进来,更重要的是,贫民窟没有城墙,也不似北都城中那样,用机器举托起来,升在半空中,这里还靠近密林,穿过密林,就是凶兽和丧尸的荒野。
要成为大明星。
……
簌簌在超梦里面的戏份算一个小反派。在故事的背后,主角陷入危机。
女孩抛弃了主角。
电影拍摄很快。
最后一笔工资打进了簌簌的账户,导演喊住往外走的簌簌,“来参加剧组的杀青宴吧。”
这部电影用了上百个人。
有名有姓的仇人有十六个,主角的铁杆兄弟又十二个,仰慕者、默默无闻的付出者,狂烈的锥子者,有七个。
各个阶段的人生导师、长辈、小弟不可胜数。
簌簌在其中,排不上号。
导演喊她的时候,她已经推开门了,抵着门摇头:“我家里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