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方过,月落柳梢,碧雪湖东畔的水榭楼阁内正是游客满座,喧闹无比。
楚玉离按照地址来到二楼那间名为听雪轩的茶舍,却不见谢与的身影。
他等了一会儿,有些闷得无聊,便起身到包间外随意张望,忽然隔着围栏,看见有几道熟悉的身影正结伴上了二楼,朝二楼一排包间而来。
当先那人头戴毡帽,身段挺立周正,穿一件青锻长衫,手里悠悠摇着柄白玉骨扇,一副地方富商做派——那不正是裴茗吗?
他正想上去打招呼,却发现与他结伴而行的那紫衣女子竟是宋敏初,顿时头皮发麻,想都没想,转身飞速钻进了包间内躲起来。
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过,楚玉离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对于这个女人,他潜意识里感到不舒服,尤其是对于她看向自己时的眼神,三分轻蔑三分仇恨三分厌恶还有一分怜悯,叫他总有一种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主动去找沈穆,如今忽然看见宋敏初,平静的心绪忽又起了波澜,他只好靠在门边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安慰。
“咱们的人早就到了,对……就在今夜,碧雪湖内……”
“沈柏安他是不是有点心急了?才到西北没几天,何必弄得这么剑拔弩张……”
忽然,隔壁的交谈声清晰的传了过来,楚玉离愣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这正是裴茗与宋敏初的声音。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也太巧了吧,怎么他们正好坐在隔壁。另一个念头是,这楼阁看着华丽气派,却也实在粗制滥造,隔音效果这么差。
他咕哝着,一方面想,我才不要听那女人的说辞,准没好事。但是墙那头的声音若隐若现,似乎今晚沈穆有所行动,楚玉离挣扎许久,在屋内来回踱步,最终还是拗不过好奇心,蹲到墙角,侧耳靠着白墙,聚精会神的偷听起来。
“沈穆这几天还好吗,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故意不见我,怎么,若是恼火我办事不周到,那我干脆辞了这便宜阁主的名号,把云兴阁还给他管好了。”
墙那头,宋敏初的声音有些尖锐。
“没有的事,将军这几天忙着。”裴茗忙解释道,“云兴阁这么些年一直是您在打理,主子如今身兼重担,已是分心乏术,还得请您为他多多分担才好。”
“裴老板,你就惯会当和事佬,我看沈柏安早也烦死我了。”宋敏初颇有怨气,“当初李金章不就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沈穆就把他直接贬成大头兵了么。李金章可是跟了我父亲好些年的老旧部了,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分。”
“怎么会呢,您跟主子那是自幼的交情了,可别生了隔阂。”裴茗息事宁人的干笑道:“主子这几日是忙着鸦片的事呢。您在西北,想必也都有所耳闻,这一行最近太猖狂了,几乎垄断了整个西北的财产。要想整顿军务,肃清政治,当先就要打通钱粮之道,断了这股邪气。这种事情拖不得,而且主子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今夜之事他自有分寸,咱们只乖乖照做,不把事情办砸就好。”
“可那晚宴早也开始了,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唉呀宋公子,要说您到底是女人呢,哪里懂男人们的销魂手段,”这种晚宴,吃饭喝酒只是开头,之后还有的玩呢。”
“你的意思是……”
“那群江湖上的猢狲君子我可是见识过的,一开始还人摸狗样的,吃饭吃着,最后要么聚到了窑子里,要么就寻了谁家的温泉别院,聚到热水池子里泡美女去了。”裴茗淡定道,“主子既然答应前来,自然要跟他们好生周旋一番的。”
砰的一声,大约是宋敏初怒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早知如此,你怎么不知会我一声!他怎么越来越堕落了?还记得他沈家是名门正派吗,如今和那些不入流的江湖无赖混到一起,沈老太爷知道了不得气活过来!”
“唉呦,宋大小姐,这话您当面跟主子说去,何必为难我这个小跟班啊?”裴茗为难道,“在下还有事儿要办,恕先告辞!告辞!”
“不准走!”宋敏初呵斥一声,却听嘎吱一声,裴茗已推门离去了。
“嘿,好他个裴愣子,一嘴闷屁,半天憋不出几个字儿,倒是有意防着我了。”宋敏初气道,“如今连我几句牢骚都不乐意听,我难道还能害他们不成?哼,不消他告诉,我自然也派人打探了,那个叶可宁前些日子费尽心思搜罗了好些舞姬乐怜,说是为今夜晚宴助兴的,指不定又搞什么美人手段。”
她身边那名随行婢子立刻道:“这把戏沈将军早也见多了,想必不会着他们的道儿。”
“关键是我听说,其中有一个弹琵琶的乐妓,长得跟那个姓楚的孩子。你看之前沈将军那举动,你说他会不会被相貌迷惑了……”
“不会这么巧吧?”楚玉离在墙角趴着,心想:“那琵琶女不就是谢与的姐姐吗。”
“这女的是个鸦片贩子,跟叶可宁有一腿,不是,是跟好些名流掌门都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