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茗方才一直在远处候着,此刻赶忙跟过来,“怎么说?”
“不过是两党之争,有人找准了机会,要拉我入伙。”沈穆冷声一笑,“我且随他走一趟。裴茗,你传令下去,今夜不赶路,就地休整一晚。”
“是。”
……
夜幕将至,车外天气愈发寒冷,马车里却很是舒服,炉子烧得暖暖的,有烟囱把烧炭的废气通到外面去。炉子上堆着瓷盂,里头乳白色的燕窝粥咕噜咕噜直冒泡儿,整个车厢里香气四溢。
从离开并州后也有十余日了,楚玉离几乎没说过一句话,马麟和侯建唠唠叨叨的想同楚玉离闲聊,他都一概缄口不言,神色漠漠。好在裴茗找来的两个都是脾气好的,也不恼,只仔细照顾着他的伤腿,日子倒也清闲。
侯建斜靠在车内,闻着香味儿,默默抽了抽鼻子。他一边抖腿一边嗑着瓜子,歪着脑袋瞧着窗外,嘴里念念有词,构思着他的打油诗。他用一根筷子打着节奏,自顾自念叨着:“天空是口大锅,落日像枚煎蛋。窗外那朵白云,他又飘来蹭饭。”
“唉呀呀,什么玩意儿……不成,不成,车上闷久了,脑子都锈住了,一点灵感也没有。”侯建伸了个懒腰,有些烦闷地站起来,准备结束今日的创作,他站起身,瞟了一眼炉子。
“行啊马大炮,挺贤惠。你但凡是个看的过眼的姑娘,老子真想把你娶进门做媳妇。”侯建猛吸一口鼻子,搓了搓手,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着小炉上的燕窝粥。
“起开起开,马车里炉子太小,只熬了这么一小碗,没你的份。”马麟用湿布垫着碗把儿,把炉子上的热汤端下来,放在床头的木几上,吹了吹,才端到床头,“来,多喝点。瞧你这瘦的,得养肥点,肉嘟嘟的才好。”
楚玉离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马麟。
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人既然打断了他的腿,又为何突然待他这么好。
“尝一口。”马麟舀出一勺乳白的粥,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到床边。
楚玉离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黝黑的汉子,半晌,才张开嘴,抿了一口。
“好喝吗?”
楚玉离轻轻点了一下头。
马麟瞧着他,嘿嘿一笑,“我一见着你,就想起我老家那个五岁的小侄子,也是脸皮薄得跟纸一样,别人一逗,他就低下头不说话了,可爱得很。”
侯建在一旁瞧着,忽然“呀”了一声,一拍马麟的大腿,“他笑了哎!”
侯建瞪大了眼睛,瞧见楚玉离方才低下头,脸被车内的热气腾得泛红,嘴角微抿着,露出一个极浅的酒窝。楚玉离天生气质疏离,不说话时更是看上去不近人情,可一旦显露出些许笑意,便给人说不出的韵味来。
“哈哈哈!玉离,你要多笑笑,你这一笑啊,真乃“月藏云中楚娥娇”!”侯建不住掉文。
楚玉离听着这话,忽就恼了,敛去笑意,板起脸偏过头去。
两人正打趣间,却忽觉身子往前一顿,原来是马车停了。
“怎么不走了?”侯建探出脑袋,朝外面问。
“将军有令,今夜原地休整,不赶路啦!”一汉子朝里头喊,“好容易休息一夜,咱哥几个准备偷偷溜进城里逛逛,老侯你来不来?”
“来啊!早憋坏了。”侯建眼睛一亮。
“来就快点,等会儿城门落锁了就出不去了。听说德宁城里有灯会夜市,热闹得很。”
马麟忙道:“等等!你去的话,帮我捎带剁两斤新鲜的猪骨头回来,咱这好久没开荤了,我打算明儿炖一锅……”
“你让我拎着猪骨头去逛灯会?真够行的你。”侯建翻马麟一个白眼,又看向楚玉离,平声道,“玉离,要不要一起去?咱兄弟好几个呢,轮流抱着你去,不累的。”
侯建劝了好一会儿,见楚玉离都只是摇头,便不再啰嗦,自个儿一溜烟跑了。
“好个白眼狼,光吃不干活,赶明儿我炖一大锅骨头汤单不给他吃,香死他!”马麟想了想,还是穿上外衣,准备自个儿入城去采购食物。
“天快黑了,你在车里睡一会儿,俺去去就回。”马麟给楚玉离掖好被角,倒了碗热水放在床头让他能够着,又把车窗关严实了,也急匆匆溜下了车。
楚玉离被马麟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他靠在床头,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车内终于安静了,烛火在暗沉的车厢里跳动,车外隐约传来将士们喝酒闲聊的声音,最近大家日夜车马劳顿,都有些疲惫了,皆趁着今夜好好放松一把。
楚玉离躺了太久,有些不舒服,他坐直身体,慢慢挪动双腿,尽力去够床脚书架上的一本书。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到手,却是一本中原地形图。
楚玉离就着烛光仔细看着,瞧着德宁府一路往东,再过了直隶,走上不出二百余里,就是京城。
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眼帘低垂,细密的睫毛在灯下投出一片美妙的光影。
车外的有几个喝醉酒的醉汉吵闹着,声音嘈杂,他想得认真,也没留意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