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这边倒是热闹,一桌桌的人吃喝笑闹,雷老四挨着一圈圈的敬酒,等到主桌这边,只剩豹子和大当家的还算清醒,其余人要么已经离桌,要么脸红脖子粗地和人拼酒。
雷老四是豹子的跟班儿,豹子能在大当家跟前说上话,连带他也得脸不少,他天生细瘦,两腮凹陷,也就是两眼珠子随时都在咕噜咕噜转,才没像饿死鬼投胎。
男人咧嘴凑到大当家手边,低声道:“大当家,小的按您吩咐在屋外守着呢,李生带着二当家夫人进了门就没出来,不知道在屋里做什么呢。”
豹子哎了声,拍拍他的手背:“自是有事耽误了,今儿是咱们凌峰寨的好日子,你带人给值守的兄弟们也送点吃的去,肉可以多吃,酒别喝多了……”
雷老四连连说好,拿了鸡毛当令箭,这边点头作揖,转脸就到别出去逞威风。
人走远,大当家将酒杯放下,抬手擦干被酒打湿的胡子,可惜道: “这要是有李生那小子半分本事,咱们还愁什么?”
豹子干笑了声:“谁让二当家英雄少年,愿意为他卖命的兄弟多着呢。”
大当家闻言也笑了一声,没说话。
豹子见状,回头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大当家,你说那小子真能上套吗?”
“怎么?”
“那日要不是咱们的人也下山,怎么会恰巧撞见这小子进了城防营,他既然是官府安排进来的探子,恐怕没那么容易中计。”
“那是之前,面上装得一本正经,你瞧他打量弟妹的表情了吗?恨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荤笑出声,豹子道:“不过见喜这招可真是高明,读书人狠毒起来,可真是叫人害怕。”
是啊,明明是个风大些就会咳嗽的酸秀才,害起人来可头头是道。
豹子还记得那日酒桌上,见喜大约吃醉了,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他说李生跟着二当家不久,感情不深,就算没那个胆子,咱们给他造一个美梦成真的假象,他还不会一头栽进来吗?
大家伙儿都不瞎,新娘子有多美,这些个没开荤的汉子能看不见?
这样的女人送到李生跟前,他能忍住不吃?
豹子低声道: “城守尉那亲侄子,到时候咱们一刀把人宰了也推到李生头上,结下这梁子,届时就算二当家回来,大势已去,谁还敢跟着他去投军?”
大当家想了想,同意了。
亲侄子不是亲儿子,那狗官顶多为了面子叫嚣一阵,樊州城穷得揭不开锅,可没那个本钱真刀真枪来剿匪。
豹子又道:“可二当家有句话说得对,咱们是该早些打算着,给兄弟们谋条退路……那女人家财万贯,或许可以留着。”
大当家沉默着饮了口酒:“有理。”
两人计划得好,可到底是算计了自家兄弟,大当家叹了口气:“但愿苗尔能明白我的苦心。”
“二当家是聪明人,会想明白的,樊州城养不起兄弟几个,就算当了兵,行的还是吃人的事,遮遮掩掩……还不如做咱们现在自由自在,要么就只能去西北,可眼看着那边也要乱了,去了就是搏命……不值当。”
话说到这里便有些沉重了,豹子仰头饮了杯酒,还想说点什么,却见雷老四去而复返,急匆匆跑过来,神色凝重地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豹子一听,当即嚯地站起身,和大当家对视一眼,后者将杯子随手一扔,摸了摸腰间的刀,胸有成竹道:“带上人。”
月上中天,已是子时。
今夜是酒宴,不知情的人难免喝得多了些,饶是对山寨的路线然于心,脚程也比平时慢上许多。
可李生带着那女子,就算想跑也跑不快,想到这儿,大当家不免沉了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急。
火把连成火蛇,照得寨中各处贴好的喜字,夜色深深,一行人沉默地踏进东院,手里明明暗暗反射着银光,竟是每人都带了武器,实在怪异。
及至新房门前,豹子深谙狗腿之道,本想一脚踹开房门,大当家一抬手示意他退后——
峨眉山头月如眉,画眉夬婿归不归。
十日学得眉似月,眉成又是月圆时。
黄昏时分,江润珠坐在梳妆台前,落日余晖照进镜子里,削弱了唇上口脂的艳丽,凤冠上衔珠的凤凰随着动作轻微的颤动,珠翠反射的光也是柔和的。
霍婶佩服道:“姑娘还会作诗?我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那是什么意思?”
江润珠笑笑:“几句不大应景的酸话罢了,婶婶帮我看看,眉毛是不是浓了些?”
“只淡淡描了几笔,是姑娘生了一双浓眉。”霍婶笑看向镜子,“再者,新嫁娘穿得艳,妆容自然要跟上,姑娘莫担心,新郎官见了必定喜欢。”
“是吗?”低头看着嫁衣上的串珠花刺绣,做工用料都极为用心,自婚期定下,她便精心挑了衣料,一针一线不敢出错,待得嫁衣绣成,出门的日子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