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山内四面渐黑,鸟兽动静掺杂其中,凌峰寨仿佛住在一头巨兽口中,叫人惶惶不安。
苗尔早早下山,李生仿佛丢了面子也一去不回,凌峰寨里再无江润珠可说话的对象,加上人多眼杂,她正好借了崴脚的由头待在屋内不出去。
可贼窝的动静与常人不同,更晚些时候,外头吵吵嚷嚷热闹了一番,江润珠竖起耳朵听着,忽然有脚步声响起,便下意识坐直去摸枕头下的匕首。
紧接着,谁推门而入,对方未现身声先至,听着爽朗又利落:“姑娘可饿了?听说来了大半晌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呢!”
江润珠偏头去瞧,瞧见一圆润的背影,穿着褐色粗布衫,后脑盘发乌黑油亮,看着是个挺朴实的中年妇人。
对方将食盘放下,端了一张小圆桌进了卧房,好奇往她这儿瞧了瞧,眼睛顿时一亮:“哟!好俊的姑娘!”
江润珠便朝她笑了笑,正要下床穿鞋,后者扬声说了句:“别动别动!”
“李小哥说你脚崴了,走动不得。”她将小圆桌往床边一放,鼻梁中间笑出几道讨喜的褶子,“要不我做什么走这一趟?”
江润珠道了谢,边吃饭边与之攀谈几句,得知她男人老霍在伙房当厨子,她便也在凌峰寨落脚,大家都叫她一声霍婶儿。
江润珠有心打听甘七人等的下落,与对方多说了两句。
可霍婶儿十分警惕,察觉她的目的后立刻不再多言,利索打来热水,帮着她洗漱时不忘劝告:二当家是个会疼人的,姑娘只管安心住下,千万别想着逃下山。
江润珠无计可施,枯坐片刻,只能闭目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寨子里的热闹渐渐消去,偶有几声动静打消不了渐浓的困意。
迷迷糊糊间,床前似是立了道极为挺拔的身影,江润珠心中一惊,暗骂自己迟钝。
她忙睁开双眼,纱帐外果真站了个人,一身衣裳大红大紫、层层叠叠,竟像是个唱大戏的角儿。
江润珠悄悄朝枕头底下摸,不想竟摸了个空,瞬时更加警惕:“谁?”
对方轻嗤一声:“你说我是谁?在这儿也能睡着,真是心大,还不起来?”
这话说的,像是与她十分熟悉似的,江润珠不由困惑: “去哪儿?”
“当然是送你出去,真以为拜了堂就能赖这儿一辈子?”对方俯身靠近,不客气地撩开帐子,露出一张涂脂抹粉的脸,“当心小爷饿了拿你下酒吃!”
那双眼睛生得格外勾人,唇上有淡淡的口脂,浓密如瀑的长发披散,闻着也香喷喷的,若不看身量和格外明显的喉结,恐怕上演一场误将男儿看作女娇娥的戏码。
凌峰寨还有这样式的山贼?江润珠随着他的动作后仰,目光不错开,不止怎的竟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熟悉。
她掩面轻咳一声:“公子说笑了,我一弱女子,就算想出去也没法子呀。”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对方干脆地点了点头,小声催促,“你动作快些,趁着天亮,我送你出去。”
江润珠一愣:“白天?白天如此显眼,咱们、咱们且得低调些。”
“傻子,你当外头那群是吃素的?”少年冷笑一声,“便是半夜三更,他们兴致来了要吃你的手,便绝不会错咬成脖子。”
纵然山贼凶猛,到底是人生养大的,哪能这般形容?
“还磨蹭什么?”见江润珠还不动,少年不耐烦地拉起她的手腕,“一个姑娘家睡男人的床,不害臊。”
这话说的好像江润珠十分乐意似的,她欲回嘴,却被手腕上的热度惊住,少年的体温这样高,换做常人早就烧糊涂了。
对方隐在脂粉后的双眼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再看五官,不知怎么竟和另一同样堪称艳绝的脸重合在一起——
“你可认识李生?”
此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少年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谁是李生?”
江润珠不知道他的底细,不敢轻易回答,想周旋一二,少年却忽然欺身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人揽过藏到门后:“嘘,别说话。”
“呼哧呼哧……”
粗喘声几乎贴着他们的后脚跟到了房门外,听着像人又不大像人,青天白日的也有几分恐怖。
来人停在门外没动,仔仔细细嗅了一圈,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而梏在江润珠腰间的手臂也因为紧张越发用力,少年毫无所觉,江润珠却觉得肋骨之上似有千斤挤压,实在忍不住越来越明显的钝痛,张嘴往他拇指上来了一口。
这一口没有用多大的劲儿,少年却手指一颤,她忙转头解释,几乎气音道:“公子勒得我好痛。”
短短一瞬,却见后者神色几变,似乎是被她咬了口倍感冒犯,视线落到女子薄唇上,目光清亮,眼尾的一抹胭脂红又凭添羞恼。
可来不及朝江润珠发难——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