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那边的男人听着大约四十岁,话里话外透着老练:“寻个由头将他赶出城去,若他的嘴够严实,就留他一命……至于江小姐,你怎么看?”
女人冷笑一声:“常晏是想娶了她,可咱们必不能叫他事成。”
江润珠听出来了,这女人可不就是薛薇?至于那男人,听着像常府管家。
江润珠紧紧握着灯笼竹柄,夜风一吹,吹凉她方才在主院饮下的酒热,因为常晏剖白的三分动容,仿佛蛛丝凭生。
墙对面的男人迟疑道:“江家背景复杂,若是结仇……”
薛薇一声:“我自然也想到这点,今日之事,本也只想吓吓她,哪晓得常晏反应如此之大。”
江润珠拢了拢衣裳,视线不经意一转,便再次僵住。
氤氲的烛光罩着一抹白,两步之外,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高大身影,往下,一双男子穿的黑靴。
她缓缓举高灯笼,侧头看去,青年英俊的五官半明半暗,半束的黑发柔软地搭在身前。
李生站在一步外,无声无息盯着自己,不知站了多久。
江润珠一惊,下意识后退却踩住吸满水的残花,当即脚下一滑,几欲惊呼出声,而对方动作快得异于常人,带起一阵小风掠到她面前,一把搂住江润珠的腰。
女子欲挣扎,李生低低安抚道:“别怕。”
江润珠咽了口唾沫,忙推开他的手,什么也没说绕过他打算往花园外走。
李生如影随形,挨得更近:“江小姐,可否帮我一次。”
“先生不当那贞洁烈郎了?”江润珠反问。
李生面皮一紧,讪讪道:“江小姐实在误会,我与大小姐清清白白……”
江润珠停下脚步,打断他:“你也听到了,只要常大小姐顺利嫁入张家,想来他们不会再难为你。”
“可方才,我无意听到小厮低声说,要将大小姐自小佩戴的玉佩藏在我房中,”李生沮丧又羞愧,“我,我一时有些六神无主,江小姐可知盗窃罪如何惩罚?”
常娴贴身玉佩自是名贵,数额较大的行窃,黥面外加徒刑是逃不了的。
李生这张脸上若要刺字,当真是暴殄天物。
方才薛薇那样说,她还道只是将人赶出城去,没想到轻飘飘一句话,背后竟有此恶毒伎俩。
江润珠不愿惹麻烦,可当时在琴室,李生但凡有一点松动,便能将她毁了。
“泥菩萨过河,我救不了你。”她抿唇,“离开常家不难,先生武艺高强,不如现在就走。”
李生犹豫反问:“万一她报官,我不久成了逃犯?”
江润珠提起灯笼,光罩在脸上,照得那张双眼乌溜溜的,她认真看向青年:“我问你,你当真不喜欢常大小姐?”
李生闻言似乎欲言又止,避开视线:“这怎么说呢?”
“有什么不好说?”江润珠顿感嫌弃,却又忍不住好奇,“说说?”
李生便缓缓低头,明明依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现实至极:“她是常家大小姐,娶了她,暂时受些苦楚后半辈子便能衣食无忧,我是有这份私心。”
江润珠不由一怔,她还记得初见那日,李生周身气韵冷清,妖而不媚。
可实际上,竟也是逃不过贪图富贵、贪生怕死的凡夫俗子,好似镜花水月般的空想被骤然打破,叫人莫名有些失望。
“那如今,你还想娶她吗?”
青年摇了摇头:“命都快没了,怎么敢?”
两人各怀心思说着话,并未注意月门外有人接近,这样的夜色,他们的动静不足以引起注意,怪就怪在江润珠手里还拎了一盏防风灯笼。
一丫鬟紧张问道:“谁?谁在那儿?!”
薛氏与他们仅仅一墙之隔,这一嗓子直接喊到了薛氏心口,只听两人似乎慌乱离开,李生急忙说了句快走,便身手敏捷地跳墙而出。
江润珠心中大骂他几句,连忙出了月门想回清风斋,却听有人大喊抓贼,一时间各方巡夜的护卫斗往这边赶来,她没有法子,只能反其道而行,往从花园偏门出去,这条小路她常走,离常家小姐的院子最近。
途径鲤鱼池,鱼尾拍得水花四溅,夜里听着瘆人,江润珠脚步一转,躲过迎面而来的护卫,拐向言何居。
这个方向实为清静,她心下安定不少,藏身于檐下阴影之中。
花园中的吵闹声传到了这边,常晏约莫是被惊醒了,言何居的灯也多亮了几盏。
吱呀一声,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人蹑手蹑脚出来,看身形像是小厮随安,可接下来出现的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是个女子,丫鬟打扮,身姿婀娜,她跟着随安往外走了段路,忽然被缓缓来迟的护卫惊动,较弱地往后退了几步,随安忙扶了一把便立刻退开,倒更像……像把她当成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