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一棵玉兰花树下。
望水乡里有很多条游船,乡里乡外都是湖泊河流,要出行的话只能坐船走水路,小桥、流水、船只无处不在。
小船随着水波摇摇晃晃,坐在船头的小女孩也跟着小船微微晃动,她跟随爹娘搬到这个新地方来,对这个地方的独特风景感到新奇有趣。
平稳流淌的河水抚慰了她连日来不安苍惶的心。
她撑着下巴,看着船只经过一户户人家,一座座小桥,千篇一律的风景看久了,有点倦了,她低下头看水中的倒影和游鱼。
水中涟漪不止,般桨又一次划动,她在水面看到了不知名的花的倒影,她抬头望去,一棵花树从墙边倾斜出来,一朵朵纯白无瑕的花亭亭玉立于树梢枝桠上。
好漂亮的花,她看着花树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地开心起来。
她指着花树问阿娘,“阿娘,这是什么花啊?好好看。”“这是玉兰花,很美吧,我们那里没有种这种花。”她的娘亲道。
玉兰花,玉兰,她在心里默念着花名,她的名字里正好也有一个兰字。
那棵玉兰花树离她越来越远,直到不见。
船靠岸了,她们一家三口下了船,岸边等了一对夫妻和一个小男孩。
两家人一见面就热情地相互寒暄,她的父亲和男孩的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见到对方都很高兴。
男孩父亲道:“这就是你那闺女吧,生得可真水灵,年芳几何了?我记得和我家这小子同岁吧。”“是同岁,小女已到幼学之年。”她的父亲道。
两人的母亲也拉着两个小孩互相认识了一番,她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小男孩温柔地冲着她笑,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两家人一边走一边聊,男孩父亲在前边带路,她的母亲牵着她在跟男孩的母亲闲聊。她走在阿娘身旁,偶尔偷偷地看一眼男孩,又连忙低下头,再抬眼看时,恰巧和男孩对视了,她两腮微红,低过头,专心看路,不再偷看。
她原来的家和故乡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被一场诡事给毁得一干二净,若非那天她们一家人去了另外一个镇上去看望父亲年少入学时对他有恩的那位恩师,只怕他们一家人早已死于非命了。
一家人回去后,就看到了疮痍满目的家乡和无数死去的人,他们的家没有了,小小年纪的她当场昏迷过去,发了几天的高烧。
阿娘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她,阿爹去为她求医买药,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的她心里很内疚,家里遭了祸,她还在添乱。
清醒后,阿娘告诉她,她们要搬家了,搬到望水乡去,那个地方很漂亮,跟家乡不一样,那里有一条大河,有很多小船和鱼,想出门的话可以坐船玩,是父亲的好友得知了她们的境况,愿意接济照顾一下好友。
她们一家住进了那个男孩家相邻的院子里,那处院子是男孩父亲买下的,一直闲置着,这几年打算卖掉,但是没找到好的买家,就没卖出去。
知晓自己好友的遭遇后,男孩父亲就决定把院子便宜卖给她的父亲,比房子原价还便宜一点,家里还有些积蓄,父亲十分感谢的把这个院子给买下了。
她们一家人就这样在望水乡生活了。
每一年的望水乡都要举办一场祭典,祭祀水中的河神,河神被人们称为望水河伯。
望水河伯掌管着这附近包括望水乡在内的一大片河域,望水乡的人基本上都是靠这条河吃饭的。因为有望水河伯,河里会产出一种特殊的鱼虾,不仅味美鲜香,还能强身健体,很受人们的喜爱,吃过的人总是回味无穷。
在望水乡生活的人靠着鱼虾赚钱,也因为鱼虾大多比较长寿。
这种鱼虾只有望水乡有,是望水河伯弄出来,乡民们供奉河神,河神给了渔民们鱼虾,也给了望水乡千百年来的安宁生活,不会被什么妖精鬼怪所侵害。
在众多野神中,望水河伯是十分宽厚仁慈的,一般这种自封为神或者百姓奉为神的山精野怪,都是只负责自己掌管的那方土地的安宁就好,很少有望水河伯这样的,不止给人们谋了一条出路,还能让他们身康体健。
这一天很热闹,她跟着家人一起准备供品,这是她们一家人第一次参与祭河神,这几天一家人一起写写画画了很多纸符,又把自家种在田里的一些五谷、蔬菜摘了些回来。
虽是水乡,但望水乡也是有田地的,只是不多,于水乡人家来说是很珍贵的。
“还差了玉兰花,芷兰去摘些玉兰花来。”她的母亲说着提了个篮子给她。
因为她在刚到望水乡的那天,看到了一棵玉兰树,喜欢上了玉兰花,搬进新家后,父亲就在院子种了一棵玉兰。现在要祭神,这玉兰花也是要摘一些下来做供品的。
她看着院子里的玉兰花,开得正好,万分舍不得去摘下来,她的眉眼间带了些伤心,可这花又是不得不摘的。她带着些不情愿,一边叹气一边摘花。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她抬起头来,看见门外站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姐姐,漂亮姐姐正对着她笑。因为今天的祭祀,家里人忙进忙出的,就没关门,正巧被这位邻家姐姐路过给看到了她正愁眉苦脸地摘花。
她有些羞窘,邻家姐姐倒是觉得这小姑娘可爱,柔声道:“我知你心疼这花,这花献给河神对这花树也是有好处的,听说心越诚,你献了什么东西,比如这花,祭祀之后,这东西的所属之物会越长越好的,曾经这里就有棵树因此有幸成了个小小精怪,十分感恩养育自己的人家,一直守护着这家人,后来因为这家人想去别的地方看看,这树精就带着他们去远游,去别的地方安家了。这也是不容易的,据说很多花草树木都是想修炼成精怪的。”
听了邻家姐姐说的话,她恍然大悟,也不抵触摘花了,每摘一朵花,都一副虔诚认真的模样,她希望这棵玉兰花树也能修炼成精。
见她心情好起来了,不再愁眉苦脸,邻家姐姐笑了笑正要转身离去,一双手捧着几朵玉兰花递到了她面前。
“姐姐,送你。”她有些腼腆道。
邻家姐姐笑意盈盈地接过玉兰花道:“这花真漂亮。”
她和邻家姐姐就这样相识了。
祭台上已经摆好了供品,举行了仪式后,在乡长和老河官的带领下,人们有序地涌向河岸,从岸头到岸尾,连成一长串的人,站不下的就跑到桥上去。每个人都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纸符、五谷和一些蔬果。
这些东西都是要自家每个人亲手做出来的,亲手种出来的才行,所以很多人的纸符都不太一样,只要心诚就行。心不够诚的,来年的收入就会大大降低。
老河官一声令下,每个人就把自己篮子里的纸符、果蔬、五谷等供品洒向河里,她站在河边看着自己洒下去的玉兰花落于水中,消失不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期望着来年有更多的收茯。
洒完供品后,祭祀就完成了,人们会把祭台上的供品猪牛羊给分来吃掉,说是会有河神的福运。
这供品也是需要抢的,不一定每一个人都能吃到,大家把这个叫做抢福运,能不能吃到肉,全看实力和运气。
大人和大人分做一拨,小孩和没娶亲没出嫁的分做一拨。太小的就由大人抱着,抢到肉了喂一点或者用油荤抹抹嘴,就当吃了肉了。
见她抢不到什么肉,邻家姐姐递了块肥瘦相间的肉给她说:“我们都要有福运。”“嗯嗯。”她点了点头一脸满足地咬了口邻家姐姐给肉,很好吃,很香。
祭河神之后两人经常约着一起玩耍,踏青,赏灯会,逛庙会,向对方倾诉一些心事。
她头发编不好,织出来的东西不好看,邻家姐姐就细心地教她,教她如何编发,教她一针一线。
她们一起去庙里求签,互相为对方祈福。
这几年是她在望水乡过得最开心的几年,认识了邻家姐姐,阿爹走了运,挣了大钱,家里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望水乡的生活很安稳,不会再惶恐不安,还和有点喜欢的那个少年订下了婚约。
这与她订了婚约的少年就是当初刚到望水乡时认识的那个男孩。
她不知道的是,这门婚约是假的,是两家人商量好的,两家人都心照不宣,那个少年也是知道的,毕竟一直在望水乡生活,听过人们讲关于河神娶亲的故事。只有她是不知道的,被蒙在鼓里。
为什么她的父母要这样做呢,她的父母也不是特意瞒着她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河神娶亲。
这望水乡,每过百年,便要有一位新娘嫁给望水河伯。这新娘是望水河伯自己选中的,一旦被选中就必须嫁给望水河伯。这一千多年来,已经有十一个新娘嫁出去了,这些新娘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没什么标准,唯一的特点就是年轻又好看。
而这一百年又要选新的新娘了,望水河伯给老河官传了话,老河官再传达给乡长,乡长再通知给乡民们。
河神又要娶妻了,各家各户心里有个数。
不想嫁的就赶紧找个人家订下婚约,等河神选定了新娘,娶了亲后,这婚约可以取消,如果订下婚约的两人有感情了,那就皆大欢喜了。
望水河伯是不会怪罪的,这是乡民们这一千多年来摸索总结出的规律,河神不娶有婚约的人,不管这婚约是真是假。
曾经有一家人不想让儿子嫁给河神,那家人的儿子是个秀才,还要继续往上考,可河神才不管你考不考取功名,那秀才又长得极好看,很有可能被选中,那家人就大胆地找了户也不想嫁给河神的人家,拐弯抹角地劝了又劝,订下了假婚约。
之前没人敢这样做,这两家人那几年一直是担惊受怕的,怕被望水河伯惩罚。一直到河神选了新娘,娶了亲,都风平浪静的,他们也很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之后就寻了个理由悄悄地取消了婚约,也没出什么事。
周围的有些人看出了端倪,一传十,十传百,有一就有二,下一个百年,就有不少人家,订假婚约,只为了不嫁河神。
毕竟嫁出去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没有人知道河神是长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过得好还是不好。
只有一点这事是不能明说的,大家心里都知道,彼此心照不宣就是,望水河伯也是知道的。你不愿意嫁可以,你悄悄咪咪订个假婚约可以,但你不能明着来,说我家女儿不想嫁河神,那咱们就订个假婚约,我订这个婚约就是为了不嫁河神。
在河神娶亲前得把这婚约当真,至于娶亲之后的事望水河伯才懒得管。
不过也是有很多人愿意嫁给河神的,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
这里面不包括她的父母,她们一家人才来望水乡三五年,对望水乡没有很深的感情,她的父母也舍不得把她嫁给河神,哪怕只是一个可能。而少年那边也同样如此,那少年还是个读书人,家里还指望他考取功名。
这婚约就这样订下来了。
望水河伯是只活了几千年的大妖,在人族的疆域内,有天师在,它一直很安分守己,不敢作妖,它不像有的野神假仙有强大的天师做靠山,做些恶事,也没有人去管。
只是它活了这么多年,在长久的岁月中,愈发孤寂,时常会跃出水面,悄悄地观察着望水乡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它的心,它生出了一个念头,想娶个人与它做夫妻。
于是,望水乡的人们迎来一个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