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事情太多,好不容易处理完,还是要快点把东西做出来才行。
方蝉衣把床榻上放着的竹简重新收回箱子,那是她默好的《鬼谷子》。
本是要送给方威的,但他一进家门就找唐氏的麻烦,连给几个子女训话的心思都没有,潦潦草草吃了个早饭,就缩在梁姨娘那里不出来了。
她如果这时候再送东西给方威,就变成了寻唐氏不痛快。
这是笔赔本的买卖。
不能做。
取了绣绷绣线,方蝉衣也坐到了桌前。
她在时云的灯旁边又点了一盏灯,不等时云问,就笑着解释:“咱们虽然穷,但买灯油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灯点的亮一些不容易坏眼睛。以后,就算我不在屋里,你做绣活的时候,也把两个灯都点上。”
时云其实不穷。
与府里的其他丫鬟比,她的日子过的极好,她只是没有把灯点亮一些做活的意识。
所以,方蝉衣一说,她就明白了。
两个人接下来各做各的,倒座房里只余下针线在真丝绸缎中穿梭的微末响声。
方府外的大街上,小摊贩们正在收拾擦洗,准备收摊;两边店铺的伙计们开始收幌子,用挡板遮门窗;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也陆续归家。街道上人流如织,比早上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季归帆撩开车帘,看着街边的热闹景象,再想一想府里的清静死寂,心里莫名提不起劲头。
这世上的人总想着位极人臣,谁又能承受上位者的忌惮。
季家在老太爷时获封广平王,自此祖父镇守边郡,数十年不得入长安;父亲从小就被送进宫里去做了伴读,直到祖父离世,他才在今上面前领了实职;姑母入宫后,父亲便利利索索的交了兵权,带着母亲外出游历,已有数年不曾归家;就连老祖母,为了他能继续安稳的长在长安城,都只能进皇家道观里去清修。
正因季氏一门如此识趣,他才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受金椅子上那位宠信。
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器具摆设,亦或是服制车撵,他都获赐与当朝太子比肩。
太子用四驾的铜制安车轺车,他也用四驾的铜制安车轺车;太子用漆皮车厢,鎏金五末,他也用漆皮车厢,鎏金五末;太子用朱班轮、青华盖,他也用朱班轮、青华盖。
世人只知他风头无两,独步一时。
却有哪个能明白他心中的寂寥与落寞?
季归帆神思怅惘,随驾在车旁的季泓自然明白主子的苦楚。
“主君其实可以在零陵侯府再多住几日,也不影响什么。”
季归帆淡淡瞧季泓一眼,不理人,直接放了车帘。
叨扰过甚,便是无礼。
以后还怎么进人家的门。
车子晃晃悠悠的穿过一段蜿蜒小巷,往皇宫方向去,很快就停在了南宫门口。
眼尖的羽林郎立刻弓着腰上前来迎。季归帆从车上下来,先与人见礼,才道明来意。听说他是有一样新鲜的吃食要往皇帝那里送,羽林郎立刻着人前去禀报。
南宫宫门距离皇帝常居的温室殿不近不远。
传话的,和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一路小跑着来回。
是以,季归帆只在宫门口等了两刻,便将食盒交到了前来取东西的黄内宫手里。
这位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等闲绝不离皇帝的身,也就季归帆有这个面子,能叫他老人家亲自跑一趟。
“听闻陛下这几日胃口不佳,食盒里是建威将军府厨房刚制出来的豆腐脑,滋味不错,某特地拿来给陛下品尝,还请黄内官帮忙呈上去。”
“世子客气了,这都是咱家的本分。陛下知晓您记挂他的身子,十分高兴,这会子怕是已经等着了。”
季归帆笑点了一下头,对黄内官抱拳作揖后离开。
黄内官又是一路小跑着,终于将食盒送到文和帝案头时,只觉自己一身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文和帝看他额头汗水遍布,气喘吁吁的样子,笑骂道:“想想当年,你可是能连跑十里地不红脸的。现在倒好,温室殿距宫门就那么几步路,就能把你累成这样。亏的是悬悬把东西送到了南宫门,要是送到北宫门去,你岂不是要半路厥倒?”
也不在意黄内官如何回应,文和帝甩甩常服宽大的袖口,亲自动手,掀开漆纹精美的食盒。
食盒里放的是一碗用呛醋和姜蒜调出来的豆腐脑,另一小盘香油和小葱拌出来的豆腐。文和帝大为惊奇,鼻腔被酸酸辣辣的气味一冲,顿时来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