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果然空荡荡,没有落下一片衣角。
只余秋日徐徐的清风,裹着泥土特有的芳香,钻入他鼻腔。
世家人出行,有世家的规矩。
季归帆方才走在前面,远远看见院子古老的苍树后,一片青色的直裾裙摆往他们的方向来。
他身边也立刻有机灵的小厮上前通名,提醒两相避让。
往日遇到这种事,那些小女娘都是嘴上应承着,脚下慢慢吞吞不愿走。
毕竟,广平王世子的名头一摆出来,就相当于荆棘遍布的野地里,陡然出现一架一步可登天的云梯坦途,多的是公子女娘想费尽心思结交他。
每次都要小厮们花大力气,才能把人打发走。
季归帆以为这次也一样。
他都做好随时回避,或者原地等待的心理准备了。
哪成想,小厮过去一趟,瞬息就回来,还说前面已经搞定。
他本还不大相信。
如今看来,这个搞定,是真的搞定。
那个身着青色直裾的小女娘,半点要和他巧遇的心思都没有。
当真是,少见的很。
看来,方府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不堪,掌家女君虽苛责太过,却实实在在将院里女公子的规矩教的极好。
季归帆心中甚慰,连带着再和方珩说话时,态度都温和了不少。叫方珩受宠若惊。
等他小心支应着,把这两位爷送走后,立刻招来门外伺候的小厮问话,将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打听了个清楚。
听完小厮禀报,一向十分稳得住的方珩直接皱了眉。
心里更止不住叹息。
“季世子上次进院,遇上母亲正对小六用刑,又因你说漏嘴被他听了去,过后,他让秦世子提点我,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主君女君,从不苛责家里的女公子;这次,又是因为小六。”
方珩心里思忖着,在屋里踱了两步。
“这回鼓谱的事了了,不知我家还能不能继续与那两家有交情。”
想到唐氏惯常薄待方蝉衣的事,方珩决定,亲自往正房走一趟。
正院耳房里,唐氏正在和方蝉琪说几个年纪适宜,家世也与方府相当的少年郎。
方蝉琪心里虽然臊得慌,但也知道这是大事,一直强忍着,从唐氏手中接过一片片简牍。
听外面通传,三公子来了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愣。
“不是才请过安,他怎么来了?”
说罢,觉得方珩差不多也到年纪了,又在外面读书,或者见到听到的人更多些。或许比她们更知道简牍上这些少年郎在外面的事情,正好趁此机会旁敲侧击,打听一二。
“让他进来吧。”
又急忙叫谢媪准备方珩喜欢吃的糕饼和茶水。
和唐氏方蝉琪见安后,方珩将刚才院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看唐氏反应。
唐氏回头与谢媪对视一眼,先是惊讶,接着面上讪讪。
“真是不凑巧。我就是一时没收住脾气,而且,谢媪都那么着急来报信,怎么还是叫贵人知晓了。”
唐氏心里憋屈,难免又嘀咕了几句。
不甘不愿道:“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把火撒在那丫头身上。珩儿,这些都是小事,不用你上心记挂,你只管好好读书,多结交对你日后入仕有益处的人,早些从这小不拉几的院里出去,单独开府。这才是正理。”
这是唐氏多年来的心病。
方威一个常年在外行兵打仗的甩手大老爷,根本不知道大宅子里的花费有多高。他女人一个个找,孩儿一个个生,管家下人更是养了一大堆,把个小小的三进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累的方珩这个早该搬去外院的郎君,只能委屈,和一群妇孺挤在一起。
不但院里出入不方便。
说出去,更是影响方珩名声。
“长安居,大不易。城中与我家一样,一座小宅子住好几代人的官身门户不计其数,即便真传出去,也生不出难听的流言。”
方珩日日抱着书本苦读,看的比唐氏远。
“母亲如果真想助孩儿结交那些权贵名流,走到入仕那一步,您就应该宽和对待家中兄弟姊妹,同时整肃家风。若是我家每个孩儿都如蝉衣妹妹那般规矩守礼,何愁门楣不兴?”
旁边坐着的方蝉琪听了,也点头:“那时教我与几个妹妹绣艺的师傅也说过,长安城里的世家大户,最注重的就是规矩。”
她心里也觉得,与其就这么坐在宅子里,对着一大群门当户对的儿郎挑三拣四,不如将这宅内宅外好好整顿一番,压一压藏在暗处的不正之风。
早些把“清正门庭,规矩人家的儿女”这种名声传出去。
到时,自有媒人找上门来。
她可以挑选的,又何止如今手上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