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乐扭头看了看另外三间牢房的犯人,他们仨都饿得脸颊瘦削,颧骨突出。
其中一个犯人见新来的县令心肠好,大着胆子道:“大人,我们根本吃不饱。再这样下去,没等到出狱就要先饿死了!”
安嘉乐生气地问送饭的狱卒:“犯人的伙食不是向来有定例么?谁允许你们擅自修改,降低伙食标准的?”
本朝规定了犯人每天的伙食标准为六文到八文左右,想吃得好是不可能的,但能够让犯人吃饱,因为他们还要承担一定的劳动改造,不吃饱可没力气干活。
先前给安嘉乐引路的狱卒凑过来,小声道:“禀大人,真的不关小人们的事,都是按照冯大人的吩咐去做的。”
安嘉乐立刻明白了,这是伙食费被冯济给吞了啊。
他在心里给冯济又记了一笔,然后吩咐狱卒:“去厨房拿些馒头,每人两个吧。”
三个犯人都欢呼起来。喝了这么久的野菜汤,终于能吃上馒头了么?虽然不敢指望是大白馒头,粗粮馒头也好啊!
安嘉乐温和地对他们说:“从现在起,你们的伙食不会再有克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这饭也不是白吃的,你们得付出劳动。鉴于你们饿了这么久,今天就算了,就从明天开始,先在院子里舂米吧。”
舂米这个活儿相对比较轻省,让犯人们干几天,等体力恢复了,慢慢的就可以去做修建城墙、挖水渠、开荒等等。
“愿意,我们愿意!”三名犯人不约而同道。
他们自从被抓进来,就再也没出过牢房,没有感受过风和太阳,早就盼着能出去了。哪怕是要戴着手脚镣铐干活,只要能吃饱,能出去走走看看,那也比呆在阴暗的牢房里数虱子强得多。
不多时,狱卒拿了馒头来。不出所料,果然是粗粮馒头。但在犯人们眼里,这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当即对着安嘉乐磕头道谢,感念他的恩德。
安嘉乐:“起来吧,趁热吃。好好劳动,等以后出去就重新做人,别再进来了。”
“是。”犯人们恭敬应下,然后抓起馒头狼吞虎咽。
张树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人还没醒,于是安嘉乐回了衙门,用过午饭后略歇了歇,等狱卒来报说张树已经醒了,他再次去往大牢。
张树醒来后,发现伤处舒服了一些,正想用手去摸,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犯人提醒道:“别摸,大人请了大夫,给你上过药,还裹了干净的布条呢!”
另一名犯人跟着说道:“你饿了吧?狱卒给你留了饭,除了一碗野菜汤,还有两个大馒头呢,快吃,吃饱了伤口才好得快。”
剩下那名犯人也不甘示弱,笑道:“新来的大人真是个好人,不仅让我们吃饱,还换上了新的干草。张树,你吃饭也别急,往后每顿都能吃饱的,千万别噎着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张树脑瓜子嗡嗡的,压根没听清他们后面在说什么。
他不听劝阻,用手轻轻触碰身后的伤处,果然用布条缠起来了。再抬眼一看,身旁不远处放着两只碗,一只碗里是野菜汤,另一只碗里放着两个大馒头。
他愣愣地道:“我要被砍头了?”
虽然冯大人判了他死刑,但案子还要上报刑部复审。难道这么快就判下来了,这是他的断头饭?
张树的眼泪流了出来,呜咽道:“我没杀人,真的没杀人。我还没能见我爹一面呢,呜呜呜。”
另外三名犯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反而齐齐笑起来:“你以为这是断头饭?当真是病糊涂了。”
三人放慢语速,提高音量,把事情又讲了一遍,张树得知这并不是断头饭,总算松了一口气。
听见牢房里的动静,狱卒走进来,看了看张树,道:“先吃饭,吃完再喝药,你的药已经熬好了。虽然不是什么贵重药材,但也是大人的一片善心。”
张树刚塞了一嘴馒头,他实在太饿了。听见这话,他怔怔地张着嘴,竟有些不知所措。
狱卒心里可怜他,又提点道:“新来的安大人,跟冯大人可不一样。回头见了大人,你把事情经过好好讲讲,说不定这就是你的一线生机呢?”
张树沉默了。
自从以杀妻的罪名被抓进来,他数次对着冯大人诉说自己的冤屈。但冯大人不以为然,甚至还嫌他聒噪,让人狠狠打了他几顿。
就是那几顿毒打,让他认清了现实,杀人的罪名是逃不过了,只可怜他爹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死了倒是轻松,留下他爹老无所依,将来可怎么办?
他本来已经不相信这世间有公道了,不相信善恶终有报,可是感受着嘴里香甜的馒头,看看狱友们带着笑意的脸,或许,新来的安大人是一个正直的好官呢?
可是,他有这样的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