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开诚皱紧眉头,试图再劝:“你是他爹,只要你说,他还敢不听?如果读书人个个都要中了举再成亲,那岂不是乱套了?祖宗们泉下有知也不能答应啊!”
“是呢是呢。你是知道的,我是吃过这份苦的,巴不得我儿早早成亲生子,别像我似的,被人暗地里嘲笑好些年。唉,每回那么多人下场考功名,中的又有几个?虽然他得了个小三元,那也只是侥幸。等到乡试,全省人才济济,哪里还能显得出他来?他毕竟年纪小,旁人读几十年都未必能中举,他才多大,哪里比得过那些人。”
“安兄,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盼了多少年才盼来这么一个儿子,又考上了秀才。我家族谱往上翻,哪怕翻遍了,也只能找出两个童生。他侥幸中了秀才,这已经是给我涨了天大的脸面了,旁的事情,哪怕我是亲爹,也不得不考虑我儿的想法。读书是大事,难道我还能拦着他上进?只怕夜里祖宗们都会到梦里来找我,怪我。”
“如今呀,我也只能依他,全都依他,大不了我晚几年再抱孙。当初盼他盼了十几年,现在多等几年,我还是等得起的。”
安永兴一边感慨一边摇头,末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安永兴发出舒服的叹息。
顾开诚的心情恰恰相反,像塞了满肚子的苦梨似的,又酸又涩。可他能怎么办?安永兴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再张口提说亲的事,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喝酒,喝酒。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老人有时也管不了那么多。”顾开诚强忍心里的酸涩,强装出一副笑脸。
等到席散,顾开诚回了家,顾太太忙迎上来,见老爷面色不好,她一时也不敢多问,赶紧伺候着洗脸换衣。
顾玲珑听下人说老爷回来了,她知道她爹今日出门是为了什么,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当即去往正院。
她到时,顾开诚已经换好家常衣服,正坐在榻上,叫下人泡了一壶浓茶来醒酒,慢慢喝着。
“爹。”顾玲珑一张粉脸上全是期待,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开诚见状,放下手里的茶盏,本想随便找个由头,把女儿糊弄过去。转念一想,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不如早早说清楚,省得女儿对安家那小子牵肠挂肚。若是能早些看开,重新寻个如意郎君,倒是一件好事。
“坐。”顾开诚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顾玲珑不由得心里打鼓,忐忑不安地坐了。
下人知道自家小姐喝不惯浓茶,忙沏了两盏香片端上来,一盏捧给太太,一盏捧给小姐。
香片即花茶,把花朵加入到茶叶中,既有茶味,又有花香,两层味道叠加,是时下妇人小姐们最常饮的。
顾开诚一时没说话,顾玲珑的视线便落到了茶盏上,里面飘着几片茶叶,还有一朵舒展的菊花。
这菊花是前些日子顾玲珑亲手摘下的,叫下人洗净晒干,现在拿来喝正好。还未入口,已经香气扑鼻。
此时顾玲珑没有心情喝茶,女儿家的矜持,使她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爹一眼又一眼。
顾太太心疼女儿,笑着问:“老爷,跟安老爷谈得如何了?”
本来顾太太以为只要自己家主动提出,凭女儿的容貌以及丰厚的嫁妆,安家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可老爷脸色不好,显然这事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顾开诚闻言,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玲珑,你今年十四,该说亲了。城东开酒楼的黄家,跟我交情极好,他家有良田数百亩,酒楼的生意也红红火火。他有个小子,今年十六,我见过的,长相端正,如今帮着家里打理酒楼,待人接物、行事说话,样样都稳重妥贴。”
顾玲珑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顾开诚见状,知道她看不上,忙说出另一个人选:“县衙刘主薄家有位嫡子,今年十八,原先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没福,未过门便去世了。你若有意,爹去……”
顾玲珑不想再听下去,蹭地站起身来。
顾太太也脸色不好,反驳道:“刘主薄家的少爷,我是知道的,不学无术,又克妻。况且,主薄只是个九品官,上不得台面。老爷,你忍心把我们女儿嫁过去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