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言不发,所有人的目光都变换了方向,紧紧盯着靠近海面的那部分陆地。
洁白的冰面上,出现了一个洁白的身影,紧接着是两个更小的。
白色的巨熊在不远处停足伫立,它的两个幼崽聚在母亲的身旁。
船长握紧了手枪,这是全船唯一的武器。
江隐护住凯瑟琳博士,心脏跳得很快。
白熊也在打量着他们,三十四人的队伍并不算小,它仍在考虑着是否要进攻。
船长有一把手枪,江隐的便携空间里放着两把猎枪,这些小口径武器可以杀死白熊,但无法保证一击必杀,如果没有打准,濒死的白熊仍有可能对队伍造成伤害。
它的两个幼崽也不算很小,同样是威胁。
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江隐不想暴露自己的猎枪。
天越来越暗了,酝酿着暴风雪的灰黑色乌云,也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白熊考虑了许久,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目标。长久以来的生存经验告诉它,不要靠近这些两足直立的生物。
它调转方向,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朝结冰的海面走去。
队伍如释重负,能听到很多人重重松了口气。
“胡闹。”船长见白熊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训斥掉进冰裂缝里的船员。
他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尝试了几次用他的简易工具爬上冰墙,但几次都失败了。
船长把剩余的绳子扔下去,让他抓住爬了上来。
“没有受伤吧?”他皱着眉问。
船员摇了摇头,脸色很是羞愧。“我以为……”
“不要以为了。”
船长打断他的话,“把拖车上不必要的辎重全丢下,给安迪让个位置,我们尽快绕行,争取在暴风雪前到达科考站。”
“江小姐。”他望向江隐,“你确定科考站的位置没有问题吧?”
“我确定。”江隐赶忙回应道。
船长点了点头,帮着其他人把一些不重要的物资丢弃在地上,勉强空出了足以让一个人坐下的空间。
“金教授,你也让点位置吧。”
凯瑟琳博士把剩余的物资系紧,扶金教授坐起来,靠在这些物资上,“这样就够两个人坐了。”
她又抽出一件大衣,披在安迪身上,朝船员们示好地笑笑,神情还是有些紧张。
凯瑟琳博士非常在意金教授啊。江隐心想,指望让她放弃金教授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希望剩下的路途能够顺利一些吧。
让金教授和安迪坐在同一辆拖车上,多少塑造了一种“伤员共同体”的感觉,其他船员也没有再反对,反而有几人主动过来推这辆拖车。
两个伤员紧贴着,状态都很堪忧。
江隐又假装从背包里,实则从便携空间里抓了点高热量的食物,如硬糖、饼干之类的塞到他们手里,让他们在路上补充点能量,不至于加重病情。
队伍继续前进,在生存的压迫下,又不再被安迪的速度拖累,行进得比先前更快一些。
冰裂缝一直向东边延伸,随着天色的暗沉,洁白的冰面不再反射出幽幽蓝光,而是在帷幕般的碧绿极光下微微闪动,光滑的冰面仿佛深海般漆黑可怖。
“一定要小心脚下,不要落到冰缝里。”船长训诫道,“我们承担不起更多伤员了。”
江隐和科研四人组站在一起,时不时观察着他们的状态。
作为这支队伍最薄弱的环节,已经完全失去行动力的金教授现在反倒是最不用担心的。
老头的精神在伤情和刚才的争执中消耗殆尽,如今和安迪紧挨着,半搭着眼皮,时而坚持不住合上几秒,时而又像遭遇了什么恐怖,惊惶不定地望一眼队伍。总体来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凯瑟琳博士的背包被江隐特地筛选过,将一些较重的部件放进了便携空间内,故而还有一些余力。不过她的体能本来就不算好,也只是勉强能支撑。
史蒂芬博士虽然也是科研人员,但似乎平日里注重锻炼,倒是状态最好的一位。
最糟糕的就是金教授的学生。
江隐的视线扫过这个年轻的小胖子,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他紧挨着凯瑟琳博士,呼吸在这寂静的夜中格外粗重。
小胖子的脸冻得通红,为了喘气方便也不愿意将脸戴上面罩。
他的两颊上有冰封的泪痕,似乎已经觉不出寒冷了。
对于拖车的前进,金教授的学生已经出不上什么力。
他的脚步沉重,只是机械性地前进着,双手仍紧紧地抓住拖车的把手,每当快要跟不上的时候,拖车就会被迫带着他向前踉跄几步。若非如此,他早就掉队了。
他背包的一边肩带已经滑落到手臂,不平衡的受力更加重了他的负担,但他只是机械性地跟着队伍向前走,没有去调整这点。
纵然如此,他间歇性的借助拖车使劲,也让前方同样拉着拖车的船员们感到了拖累。
规律性的拖累使人烦躁,他们已经多次回头瞪上几眼小胖子,只是碍于船长和逼近的暴风雪没有发作。
冰裂缝渐渐收窄,像一条变细的黑线,中间的距离终于缩窄到足以让车队跨越的地步。
船长停了下来,队伍也跟着停下。
“船长,可以过去了吧?”先前闹事的船员问。
船长仔细打量着冰裂缝,他们的手电也因为知识棱镜的影响无法使用,只靠极光照明,很容易出现误判。
“调转方向,我们过去吧。”
最终,他还是下达了命令。
队伍终于可以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船员们爆发出一阵短促的欢呼。金教授刚刚陷入新一轮的沉睡,紧接着就被这阵欢呼吵醒,立刻惊慌地看了看四周,确认不是准备把他抛下,才放下心来。
拖车往后退了几步,准备与冰裂缝拉开距离,调转方向,金教授的学生也终于松开了拖车的把手。
他踉跄了几步,有些站不太稳,将垂落至手臂的背包肩带扶正。
“凯瑟琳博士,我走不动了。”他盯着正在调转方向的拖车,哭丧着脸,小声啜泣道。
他的双手有两道鲜艳的红痕,即使在暗沉的天色下也很显眼,这是长时间紧握拖车把手留下的。
“我实在背不动这些了。”
他哭诉道,两滴清亮的眼泪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