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容小姐可能出现的地方,裴秀才都有可能去,”书童说道,“容老爷容夫人病后,容小姐常常代他们去视察容家的铺子,但容家的商铺满镇都是,找不完的。”
闻雁扭头看向顾乘。
顾乘只道:“听师妹的。”
闻雁于是向书童道谢作别,然后回身拉着顾乘往北边走去,顾乘下意识以为闻雁是要去北边空地。
想来也是,戏班子所在的地方找人比较方便,而且戏班是昨夜才来的,没能在其他地方蹲到容小姐的裴秀才今日极有可能去那儿碰运气。
然而这一念头冒出来没多久,拉着顾乘走出一段路的闻雁突然脚步折返,竟是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掠过河去。顾乘猝不及防之下,只下意识顺着闻雁的力道,于是几息之后,她们就落在了鹿河书院的院墙上。
顾乘:“……?”
闻雁道:“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来都来了,还是要进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翻人院墙的事顾乘是第一次做,紧张得把神识放出去还不够,忍不住左顾右盼,好像角落里随时会窜出一个人将她们逮住,闻雁却显得格外自在,仗着神识之下凡人的行踪无所遁形,跟在自家院子闲逛似的在书院内逛了起来。
顾乘哪晓得闻雁过去就这样逛剑宗禁地的,心中只觉得师妹真是厉害,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
靠着旁人的对话,闻雁很快就找到了裴誉在书院的住处。
顾乘验了裴誉的衣物,说道:“没有魔气。应该是他太久没见过容小姐的缘故,就是沾染过魔气这会儿也消散了。”
“就是日日相处,也不一定会亲密接触,而且容小姐究竟是不是魔修,这事还说不好。”想起昨夜自己偷偷溜出去没能查到东西,闻雁微微皱了皱眉,她一边说,一边找出诗词,心中念了一遍后嘶了一声,“都是些酸词。”
顾乘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满纸相思意,是她这个没正经读过多少书的人想破脑袋也写不出来的东西。
她看不太懂裴誉的诗词,只觉得好像不一般,闻雁看是看懂了,但显然看不太上这些堆砌辞藻的酸诗,放回原处后说道:“哄人用的,没几句真话。以前还能哄哄容小姐,这会儿容小姐也不上当了。”
顾乘于是心想,师妹不喜欢花言巧语。
她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同师妹说过的话,自己自然每一句都发自真心,却怕师妹以为自己虚情假意。
闻雁不晓得师姐在想什么,只觉得裴誉和容芫真能写,抽屉里头一半是写给容芫,估摸还没送出去的,一半则是容芫回赠。一叠下头还有一叠,好不容易才看到最后。
看清被压在最底下的事物后,闻雁不禁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顾乘立刻看过去。
然后便看见在满抽屉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的诗词下,压着一张泛黄的旧纸,紧紧黏在木板上。
两行小字,一上一下。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顾乘轻声念出那两句话,“折柳赠卿。”
两行字迹不同,显然出自不同之人。且笔锋有些稚嫩,似乎是孩童所写。
“下面那行应该是容小姐写的吧,同裴秀才收到的回信很像。”顾乘随口说道,“她是在送别谁呢?”
顾乘此言漫不经心,没有深想。
毕竟就这么两句话,能看出什么东西。
闻雁却喃喃道:“是啊,是送给谁的呢……”
她见过此时此刻,容府里那位“容小姐”的字。
下头的字,与容小姐回赠裴秀才的诗相仿。
上头的字,却与那位“容小姐”于账本上记下的字相似。
她在不知不觉中,似乎触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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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高墙大院内,女子凝望水缸开着莲花的水面,伸手轻轻一拨,水波荡漾,好像看到了鹿河流淌不休的河水。
河水曾映出抱着柳枝的女孩一双朦胧泪眼,水缸里的死水却只能照出一双黯淡了的眼眸。
“小姐,”抱着箱箧的侍女自门后探出头来,“有些书页找不到了,可能……可能是不小心夹带进了您给裴秀才回的信里。”
“……这样啊。”女子轻声道,“无事,那便不必找了。”
“哦,”侍女应了一声,“镇里请的戏班昨夜到了,今夜就开唱,您要去听听吗?听说会唱您最喜欢的那一出。”
女子一时没有回应,她转过身去,苍白虚弱的面孔自水面消失,只短暂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