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你们看着小鱼变成这样都觉得难受,她肯定更难受,她死之前还拉着我的手担心小鱼的未来,没有人比她更在意小鱼了。为什么你们都要说她狠心,好像小鱼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因为她。可她死了啊,她还能做什么,你们还想让她做什么?”
“如果她没死就好了……”张亦可笑了笑,“那是她想死的吗?她又不是脑子有病,她能有什么办法!”
“钱林倒是没有死,可他在小鱼面前还真不如死了。你们知道小鱼跟我说什么吗——”张亦可抬头看着李怡和张旭勇,“他说‘爸爸现在好像也不喜欢我了’。”
“现在——!”
“钱林他是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爸爸的,他不是不懂,也不是没办法,他曾经是做好过的。”张亦可说:“他只是现在不愿意为了小鱼那么做了而已。”
“一个无能为力,一个毫不在意。小鱼变成这样到底应该怪谁你们是真的看不明白吗?为什么要替钱林找补,反而去埋怨笑音,认为都是因为她死了才导致事情变成今天这样!难道就因为她死了,不能站到你们面前替自己说理吗?”
“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为什么你们也要这么说?”张亦可眼眶酸疼,她父母的模样在她眼前变得模糊,无法聚成影像让她看清楚,张亦可甚至无法回忆起来,她脑子里灰茫一片。
她张了张嘴,险些发不出声音,“我本来以为,你们是我身边绝对不会那么说也绝对不会那么认为的人。”
“你们以前也确实没有那么做,为什么今天要说这种话呢?”张亦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我真的想不通,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李怡递给她纸巾,张亦可接过来,却没有擦眼泪,而是紧紧攥着,问:“你们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李怡没有说话,拿出一张新的纸巾,直接替张亦可把眼泪擦干,同时叹气,也不像是特别能理解张亦可的样子,“为了别人的事情哭成这样,至于吗?这是一件很大很重要的事情吗?笑音和小鱼都可怜,事情全都怪钱林,没必要的啊,别哭了。”
张亦可听了这话没有好转分毫,反而更加难过,心脏都开始抽痛起来,眼泪更加不受控制地汹涌流出,李怡手上的纸巾都被浸透,湿润的感觉沾了她一手。
“你们压根就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张亦可自己拿纸巾在脸上乱七八糟地擦起来,最后擤一下鼻涕,说:“根本就不是笑音和小鱼的事情,是我们!”
张旭勇打断她:“怎么又变成我们的事情了,你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听听你的话,前后有没有一点逻辑?刚才我们在说的,一直都是笑音和小鱼的事情,你长篇大论地说这个说那个,哪一句话跟笑音没有关系?”
“你妈刚说了,都怪钱林。”张旭勇沉声叹气,“都是你说得对还不行吗?快三十的人了,在外面哭成这样,别人不觉得奇怪吗?”
“我要不是忍不住我也不会哭。”张亦可眼泪还是在流,她声音变闷,想解释自己哭的原因,但话到嘴边又莫名其妙地改了口,她看着李怡和张旭勇说:“你们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那你说啊。”李怡又去给她擦眼泪,不断叹气,“你不说谁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们和你说话都害怕,生怕哪一句话说重了让你不舒服,结果还是这样,说到底不还是笑音和小鱼的事情吗?我和你爸哪有一句重话?”
张亦可突然仰起头,李怡的手因为她的动作而悬空,正要往下落的时候,张亦可抬手阻断了。她拿过李怡手中的纸巾,开始自己擦眼泪,但还是很离谱地擦不干净。
“我哭是因为……”话也开始很离谱地说不清楚,张亦可停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好些,重新开口,“我哭是因为你们说了那些话。”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但李怡和张旭勇听清楚了。
“我们说什么了?”李怡不解,“刚才说的那些不都是和笑音有关的吗?你不是说你哭成那样不是因为笑音?”
“本来就不是因为笑音!”张亦可也不明白自己一个快三十的人怎么就能哭成这样,但她一点也没有办法,眼泪依然擦不干净,她干脆放弃,“是因为你们说的那些话,让我发现你们和别人都是一样的。”
“别人又是谁?”张旭勇看上去十分头大,“我们哪样了?”
好像越来越说不清楚,张亦可也发愁,想了想冷静下来,抬起头,像是又有了一点希望的样子,眼睛明亮稍许,说:“你们不是会帮我挡住别人的催婚吗?你们一直都很理解我,是我见过最开明的家长,为什么……”
“既然你提起来了,那我们就说说这件事。”张旭勇突然间来了精神,郑重其事地说:“亦可,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太极端了?”
张亦可讷声:“什么?”
“你太极端了。”张旭勇平和地说:“我和你妈早就这么觉得了,但是一直不敢和你说,也不敢让别人在你面前说……”
顿了顿,他又说:“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抗拒结婚这件事情了吗?这很奇怪。”
张亦可看向李怡,“你们一直这么想?不是因为理解我才帮我挡住催婚,而是认为我太极端?”
她这么一问,李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才好,只点了点头。
张亦可耳边突兀地响起轰鸣声,连续不断。
天地间颜色变灰,最后彻底暗下去。
张亦可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下,直至紧紧闭上,身体失去平衡,知觉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听觉还在。
轰鸣声变成嗡鸣声,张亦可骤然头痛无比,过往记忆被剥落,一幕幕重演。
那些张亦可曾经因为自己有那么开明的父母而感到幸福无比的瞬间……
原来是这样啊。
她太极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