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次的测试中,张亦可发现,只要自己在规定的范围之内活动,保安就无法对她做任何有肢体接触的事情。
可在那之后,保安频频看向她的眼神,又让张亦可觉得,保安还有另一种方式,能够对自己造成伤害。
她有些头绪,但又不太确定,也一直不太敢冒险。
现在正好是最合适的时候。
——就算她冒险失败,要面临的结果也就是被回收。
恰好,现在的张亦可,想要被回收。
无论怎样,张亦可都觉得自己不亏。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张亦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就对纪梧说:“我再去做个测试。”
纪梧已经对张亦可有了许多了解,很快就意识到这人想要干嘛,把她的工作牌拿出来还给她,“关键时候,应该能有点用。”
“不要。”张亦可拒绝,“我讨厌这个东西。”
她把工作牌重新塞回纪梧口袋,安慰她:“相信我,会没事的。我会一直坚持到你来找我的那一天,你也要加油呀,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怕我又被回收了。”
最后一句话被她故意说得可怜兮兮,纪梧配合她,做出被逗笑的样子,同时承诺:“会的,我会早点找到你的。”
她站起来,要和张亦可一同去做测试。
张亦可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坚持自己过去,“现在的我没什么好不能失去的,但你得好好的。”
说完她转身果断离开,不再多做停留。
纪梧站起来,看她一步步远走,模糊间有种难言的伤感,好像她又要失去什么了。
那是她很不喜欢的感觉。
纪梧把手伸进口袋,虚虚抓住张亦可的工作牌,想起张亦可告诉她的决定,重新坐回去。
她告诉自己,要好好长大。
张亦可也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握紧藏在其中的刀,藏于袖口,朝前走出一段距离,同保安隔空对望。
保安表情微变,眼神更加放肆且不顾忌地落在张亦可身上。
张亦可脚步微顿,停在那里。
保安似乎变得有些着急,有几个甚至抬脚朝前迈了一步。
张亦可思考瞬间,后退两步。
一个保安突然开口,对着张亦可说话。
隔着的距离并不算近,自然是听不清楚的,张亦可朦胧间通过嘴型判断,那是一句脏话。
紧接着,他伸出右手,对张亦可比了中指。
张亦可:“……”
哪里来的纯种幼稚傻缺?
但这样的傻缺似乎还不算少,那个保安那么做以后,他左右两边的两个保安也有样学样,对张亦可比中指。
张亦可:“……”
傻缺傻一窝。
但这样又让张亦可对自己已有的思绪多了三分自信。
她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又停下。
更多的傻缺保安对着她比中指,口中不清不楚地说一些腌臜的污言秽语——张亦可还是听不清楚,依然是通过嘴型判断的。
那些话,是她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有人那么对她说,她会毫不犹豫一巴掌扇过去的。
但是现在,张亦可没有那么做。
她只是往前走,一点点走近傻缺保安,没有掩饰自己的生气。
傻缺们更加激动,踊跃地继续自己刚才的行为,甚至还戏谑地对张亦可吹起了口哨。
而这一切,周遭其余的孩子,仿佛根本听不到,也看不见。
那些声音,那些动作,似乎只针对张亦可一个人,只让她自己听到、看见。
张亦可朝前走,一直走出安全范围。
距离她最近的那个保安飞快跑过来,有力的手掌抓住张亦可的手臂,直接把她拎起来,口中兴奋道:“终于抓到了。”
张亦可害怕地问:“你是故意的吗?”
傻缺保安饶有兴味地看张亦可一眼,“嗯呢。”
果然,他们无法在特定范围内动手,所以一旦锁定目标,就会选择挑衅——也可以说,是在刷存在感。
一开始聚集在身上的眼神是这样,只是那时候,张亦可选择无视,没有搭理他们,直到今天才给出回应。
他们变得更加肆意横行,比中指,说脏话,吹口哨。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挑衅之举,为的就是把他们锁定的目标骗出来,在他们被允许的范围内,动手。
谜底揭晓,张亦可笑了笑,“哦,这样啊……”
其余的保安已经聚拢到周围,张亦可笑着模仿方才那个保安说话时的腔调,“嗯呢。”
第二个字落下得格外重。
而张亦可,也在那时候,抬起右手,让袖口的刀掉落出来,握在手中,狠狠刺入那个抓着自己的傻缺腹腔。
傻缺吃痛,抬手就把张亦可甩了出去。
张亦可砸到地上,全身骨头都是痛的,尤其是她的手肘和膝盖。
脸也磕到地上,抬头的时候嘴巴上方感到一阵痒意,伴随着温热。
啪嗒——应该是没有这个声音的,但张亦可觉得自己听到了。
地面被红色血液浸湿,展露糜艳之态。
鼻血流得更加汹涌,张亦可却顾不上管,拼力往安全范围内跑。
可她现在的身体太小了。
她还是被人抓住,这次双手都被桎梏,感觉那人在用手抠自己的刀,张亦可抬脚踹他。
这点力量对保安来说不算什么,挠痒一样。
但也正是因此,他没忍住笑了一声。
张亦可抓住机会,在踹的时候,就只针对着他身上可能会感觉痒的地方。
保安受不住地松开她,张亦可落在地上,扬刀对着保安的脚背扎下去,然后飞速后退。
保安的脚踹了个空,四下寻找张亦可的身影。
他的傻缺同伴哈哈直笑,一面骂他笨死了一面告诉他:“在你后面呢。”
张亦可调转目标,随便找了个倒霉蛋,用刀扎他大腿肉。
这一下激怒了他们。
原本还没有打算一起上的傻缺们对张亦可群起而攻,张亦可死死收好刀,被他们拎起来,然后故技重施,在自己胳膊要被抓住的前一秒,举刀奋力戳刺抓住自己的那条手臂。
那人把她扔出去,因为这次伤的是胳膊,应激反应之下,那人用了比刚才更大的力气。
张亦可被他直接甩入安全范围之内,身上的疼痛难忍,张亦可无法动作。
脚步声响在耳边,张亦可略仰起头,眯着眼睛去看。
来人是纪梧。
纪梧拉着张亦可的手臂把她拽起来,拿出纸巾按在她鼻子下方,给她止血。
张亦可告诉她:“不在安全范围内的话,保安会动手。而且……他会主动挑衅我们,把我们吸引到那边,这是合规的……其他人应该也可以这么做,比如赵青山他们。”
血很快染透纸巾,纪梧感觉不对。
这太不正常了。
为什么止不住血?
她焦急地找出身上所有纸巾,全都用上。
张亦可却对这些无动于衷,用自己的衣服把刀擦干净,放进纪梧口袋,声音细弱无力,“要保护好自己啊。”
纪梧忍不住流了眼泪。
“这是怎么了?”赵六担忧的声音落下,并把自己的纸巾全部拿给纪梧,蹲下.身体帮她一起擦拭张亦可手肘和膝盖处破损的地方。
张三也站在面前,冷着脸丢下纸巾,转身离开。
一分钟过去,血被止住。张亦可身上的疼痛感觉还是如斯清晰,但这时的她已经恢复了许多力气。
纪梧终于缓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保安却又开始针对她们,做出刚才的那些傻缺行为。
纪梧手摸进口袋,想要把里面的刀拿出来扔到他们面前,最好能反弹,把他们挨个扎一遍。
张亦可按住她的手,低声制止道:“我没关系,你把刀收好。”
“闭嘴!”江别冷又生硬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张亦可偏头看去,发现她是对着那群傻缺保安说的。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是赵青山挡在她们面前。
张亦可在纪梧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对赵六、江别和赵青山分别说了谢谢,转身离开。
张亦可身体还是很痛,但是已经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她同纪梧坐在一起,告诉她自己决定再去一趟超市,问问那里的工作人员刘宇凡去世之前住在哪里,然后去看看那里是否还有能找到的有用信息。
纪梧说好,又说:“我陪你去。”
张亦可笑了下,虚弱道:“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江别和赵青山在这之后来了一趟,递给张亦可药酒。
张亦可把药酒给纪梧,让她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放学以后,她们溜去了超市,直接找到那个工作人员说明来意。
工作人员古怪地看着她们,“可是那里现在是我在住啊。刘师傅的尸体三天前就被带走火化了。”
张亦可想不明白。
为什么刘宇凡的尸体那么快就被拉走,孟饶却在家里一直待到今天上午才真的断气。
难道刘宇凡被火化的时候,还有感觉吗?
因为房子资源紧缺,所以要这么做?
那也太恐怖了。
张亦可感到害怕,一时之间有些恐惧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回收”。
纪梧说:“如果你改变想法,我们就不回去了,今天晚上,我陪你睡大马路。”
张亦可噗嗤笑出声,然后说:“我只是有点害怕。”
纪梧叹了口气,扶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回到学校,等在学校门口的依然只剩下她们两人的母亲。
可这一次,张亦可没有跑向张静敏,也没有拎着水果对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从那边回来。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张静敏身边,用自己苍白的面色看着她,微微弯曲嘴唇,“回家吧。”
意外的是,张静敏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深深看着张亦可,突然抬手,柔软的手指轻轻碰蹭了一下张亦可脸上被玻璃划出来的细小伤口,略略蹙眉。
很奇怪,张亦可竟然感觉,她想要问自己——
“疼吗?”
但这些当然是没有的,张静敏只是那样简单地碰了两下,就撤回手,把张亦可抱到电动车上,载着她回家。
到家里以后的生活简单,又有着重复过往生活的枯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