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铮,你我初次相见,九年前,东虞边境。”
白铮边自若言语,边命背后几个妖过来仔仔细细搜过昭歌的身,确定没有疑物,把了把脉,才撂下她。
“你这样直接与她见面,太轻率了,下回还是小心为上。”她叮嘱霍天。
霍天笑道:“她这副遍体鳞伤灵力耗尽的鬼样子,能奈我何。”
白铮垂眼,昭歌也在盯着她,眸子亮晶晶的,一眨不眨,久了,方有泪水沁出。
白铮知她内心痛恨,笑道:“那年你还是个只有我半截高的小姑娘,转眼,都活了这么久了,还记得那句诅咒吗?——陆家满门,无后而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昭歌断断续续道:“你是……当年逃走的白骨精之一?”
白铮道:“是啊,遥想那年,我们族群好不容易随我父亲上来一次,你们陆家偏要一头撞过来,靠斩妖剑折了我们很多人,我也险些被杀,好在,剑失灵了,说来我还要多谢樊渊,没他处心积虑将我们出现的消息透露给你们,又一路跟踪你们来边境,何来今日的我。”
“可惜,你家节节败退即将死绝之时,冥界的人又出手了,哼,一群低贱的凡人,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神仙护,我父亲先被你家斩妖剑打伤,后又遭冥界重创,直接死了,我永远都会记住你们的脸!”
她声调阴冷,猛踩昭歌的手。
昭歌忍得满头冷汗,生怕惹恼了她,终于见到这个女头目,她得问出更多内情。
待白铮收脚,她试着道:“所以,近来我遭遇的一切,尽是你们所为?我师父殉阴阳间、小舞失踪、还有早先城中莫名传出陆樊尹三家的流言、王九阳樊见山被害、甚至更早的,在大雍国时尹世霖突然性情大变,也是因你们让他提前知晓了黑蝶咒的真相?”
白铮淡笑:“是我们,先让陆樊尹三家互相残杀,再将你身边的人逐个击破,很容易,你们自认松陵防守无懈可击,可实际,你们内部的人心早就千疮百孔了。”
昭歌反复回忆,那些界内的未解之迷,或许都与这个族群有关:“秀水镇被投虫卵一事,边关几个村子村民失踪,十五年前绿萝乡被洗劫,也是你们?”
白铮点头:“遭遇你家后,我们在凡间的行踪愈发隐秘,后来几次,你们完全不知情,秀水镇那回,是我们绸缪多年首次对松陵发动暗袭,原想悄然用蜚控制你们,架不住你们实在警醒,但我不怕,有人的地方,便有我们插进去的余地,凡人啊,自私凉薄虚伪残忍,你看这次,我们还没杀你,你险些被他们弄死,啧啧,我对同类可下不了这么重的手。”
昭歌瞧向霍天,道:“那你和他,何时联手的。”
霍天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想刨根问底。”
昭歌咧了咧嘴:“我结局已定,你不会连这点心愿都不满足我吧?我猜,是红锦天与你越来越亲密那段时日吧,我早该想到,它是我带进听雨斋的,无缘无故,怎会那么喜欢你。”
霍天嗤了一声。
白铮问他:“它人呢?”
霍天面露鄙色:“原想让它跟她去松陵替我盯梢,它却偷摸躲在斋中,还多嘴多舌,废物!”
昭歌望着他冷冰冰的面孔,失意道:“你也是这么看秦诗的?”
“对,那家人于我都是不值一提的,死了最好,包括你!”霍天道。
昭歌闭了闭眼,五味杂陈之下,无话可说。
又颤声问白铮:“你把小舞抓去哪了。”
尹世霖出走,机缘巧合下逃过一劫,她身边的人,生死未定的,只有尹惊舞了。
白铮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昭歌心惊肉跳,突然怕了,音色崩裂道:“你们以人为食,身上为何没有血气!把我变成妖用的什么手段!”
白铮笑意未减。
昭歌疑道:“是……妖元的缘故?你们能调换善妖的妖元,所以身上才闻不到孽妖的血气,只要不动用法术,便能完全匿于人群?”
“可是……和谁调换的?普天之下,哪有善妖愿意把辛苦修得的妖元剖给你们!”
白铮悠然道:“当然是与我们一样憎恶凡人的妖了。”
她弯腰按了按昭歌腹部:“你体内这颗妖元,是我族中百年老孽妖的妖元,你们既然视食人的妖为死敌,那我便把你变成妖,让你亲身体验,你觉出来了吧,人血香吗?少吃一回,是不是会渴得撕心裂肺?”
“妖吃人,是本能、天性,我们这么做根本没错,你们捉妖师凭什么杀我们!”
“呵呵,”昭歌勉力笑道,“你该不会,还想说服我吧。”
白铮愤愤道:“那你就等着看我们如何杀光这满城老小,他们把你和斩妖剑丢出来,是自断生路。”
说完触过昭歌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势,见没一点好皮好肉,她白了白眼,命令手下道:“把她吊起来,严加看管,每日三顿只送人血给她,若有丝毫反抗异动,你们拖出那些小孩,在她面前直接吃!”
她转身离开,霍天随她往牢房外走了几步,身后,昭歌忽含着哭腔道:“师兄。”
霍天脚步下意识停住。
见白铮看过来,他立马又跟了上去。
“霍天,你往后,别再单独见她了。”
两人一到院内,四下无人,白铮当即提醒他。
霍天嗅闻全城浓厚刺鼻的妖气,道:“大势已去,她还能怎么样。”
白铮道:“十六家大多贪生怕死之徒,但今日围剿,我发现他们之中也有些忠勇之士,怕就怕这种穷途末路的人,生死于他们已然无关紧要,凡人又一向诡计多端,万一他们真想出法子绝地反击便麻烦了,陆家人和凌虚盘踞此地多年,以身作则,对后辈还是有些影响的。”
这点,霍天无从辩驳。
“况且邵虹还在,其他人都可能背叛陆昭歌向我们屈服,她绝不会,尹家过去在松陵的威望你见过,所以,只要这满城人没死光死绝,我们便不能放松警惕,你和陆昭歌同门近十年,你了解她,她亦了解你,我怕你再去见她会出变故。”
霍天笑道:“你太高看她了吧,她的心思向来都写在脸上。”
白铮道:“我从不低估任何一个凡人。”
“那你还留着她的命?不想杀,至少先废了她吧。”
白铮哂道:“她还有用。”
霍天困惑:“什么用?”
白铮深沉微笑:“九年前,得知她还活着时,我恨极了,可后来发觉,幸好她还活着。”
霍天听得云里雾里,也无意再管,转而问:“城外怎么样?”
白铮明白他关心什么:“樊渊尚无下落,得再等等,你放宽心,外面想让他死的人多着呢,出了临江,他未必好过。”
“荣州那头呢?”
“荣州闻听松陵有妖,加之皇帝病危,目前封城警戒了,没派出一个术士,早知松陵要被遗弃,果不其然。尹世霖倒集结临江世家南下过来了,在城周边施法扼制云雾蔓延,但效果甚弱,正着急呢。”
“明日一早,我的族人就来了,东虞捉妖界,这次在劫难逃。”
***
再被妖从牢里拖出去时,昭歌浑浑噩噩,半梦半醒。
冥冥感觉,至少一两天过去了,她手腕脚踝勒痕青紫,全身骨头发僵,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路遭人拽出去,眼前直冒金星。
倒地后,听到白铮冷声道:“你倒真能挨,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