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能如何,他们这种人,最易被蒙蔽。昭歌自我安慰,努力不去猜想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并非真信她是妖邪所变,只是想借机取她性命。
天地凡尘,无数妖邪之下,有捉妖师,捉妖师之下有需被守护的万千平民,而这万千平民里,还有男人和女人。
他们对她的围剿,从她立誓振兴陆家,重建七音阁起始。
嫉妒这两个字,远比她想得可怕,他们口中的一介女流,不是说说而已。
因她的身份,樊渊杀了她舅舅一家,霍天逼死凌虚,陷害她,她身边暗藏的人性,尤其险恶。
昭歌难以抑制地有了一个卑劣的想法:反正她是活不了了,她若任由霍天害死这些无知的人呢?
“呵。”
说不了话,冷笑声,还能发得出。
蒲灏一愣,低头看了看她,怒道:“来人呐,行刑!”
“且慢。”
威严女声傲然道出,轻松镇住所有人。
数位掌门齐齐转头,密集的人堆外,站着邵虹与尹家弟子。
终究还是来了。
众人神情各异,不悦,不屑,厌烦,忌惮皆有。见他们行进人群,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蒲灏主动道:“尹夫人,来得正好,就差你了。”
邵虹满脸沉郁,瞥了眼跪着的昭歌,道:“正好吗?貌似来早了吧。”
蒲灏虽为蒲家掌门,现松陵十六家之首,但比起她的资历,依然不够看,打起圆场道:“这话怎么说,我们正打算派人去请你。”
邵虹示意昭歌道:“说好等我们验完尸体再做定夺,这便等不及了,你们想怎么样?活活打死她?”
底下有百姓先声夺人:“还有什么可查的!她滥杀无辜有目共睹,必须让她偿命!”
邵虹一眼瞥去,她身边弟子会意,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人拖了过来。
这是个年轻男人,被拽到众目之下,他反倒气焰全消,邵虹道:“看你很眼熟啊,你也有家人被她杀了?”
男人迟疑道是。
邵虹笑了笑,吩咐道:“去查查,我告诉你,你最好说实话,若只在这浑水摸鱼,我保证让你后悔。”
蒲灏劝道:“何必与他置气。”
邵虹道:“先理完这些扰乱人心的杂碎,我们才好顺清思路,仔细探查这件事,我想这当中浑水摸鱼的,必然不止他一个,蒲掌门道呢?”
蒲灏迎上她深沉的眸光,顿了顿道:“我们只是觉得事已成定局,她手上的血洗不净了。”
邵虹道:“洗不洗得净,得试过才知道。”
有掌门插话:“那不知尹夫人废了这么久的功夫,任城中平白多出几十条人命,可查到什么了?”
邵虹答得自若:“我们,没找到新的证据。”
“那你还阻拦我们,她都散出妖气了,难道不该死吗!”
邵虹道:“她手下是人命累累铁证无数,可凡事太过天衣无缝,也可疑,不妨回到最初的疑点,她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有弟子道:“她连霍公子都想杀,我们怀疑她被妖邪噬了魂,现在跪在那的人根本不是陆昭歌。”
邵虹拍了拍手,道:“好生精彩,噬魂,堂堂松陵地界,凌虚长老传人发生这种事,你们敢说,又敢信吗?”
东虞建朝至今,这事谁都可能遇到,但出在昭歌那,便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众人相互望望,哑口无言。
邵虹笑道:“既明知如此,你们还叫嚷要处死她,是想将错就错?”
寂静间,尹家弟子归来,当众道:“夫人,查过了,那小子家里没人,唯一的亲娘,前段时日被罗刹鸟所害,还是听雨斋出钱统一安葬的。”
男人闻声变了脸,邵虹扫视一周,目力所及之处,垂头者不少,她笑问他:“你方才,喊的什么来着?”
“我……”
“你娘被罗刹鸟杀了,而那罗刹鸟谁放出来的,你知道吗?”
男人垮了脊背,邵虹按住他肩道:“是樊家干的,你说杀人要偿命,那你去为你娘报仇吧。”
男人动也不敢动,邵虹哼了哼,接着一句严厉逼问,惊了夜色:“谁指使的你!”
“没……没谁。”男人闪烁其词,目光飘忽。
邵虹收手后退,几个尹家弟子过去三拳两脚将他揍得鼻青脸肿,扔回下面的人群里。
“这是替凌虚长老还你的。”
一番杀鸡儆猴的威慑,在场无人不懂,氛围重归死寂,黄家掌门站起来道:“尹夫人,你耍这样的威风,是想一力保全她?那些人命可是实实在在折在她手里的!”
邵虹道:“凌虚逝世,她是下一任听雨斋之主,会忽然跑去杀人自毁前途吗?就算如你们所想,她体内活着一个妖邪,嗜血滥杀,那她杀谁不好,在哪杀人不好,偏要在松陵,还在短短六七日内便让自己漏了踪迹?”
有弟子听懂了:“尹夫人,您的意思,陆姑娘是被人陷害的?”
邵虹看眼他,似笑非笑。这个道理,松陵百姓兴许想不到,但十六家内必有人察觉,可惜,唯她愿意指出来。
树从根下烂,世间万物的腐败衰落,都先从内部开始。
她叹口气:“有些人,直到如今,还不知自己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她稍加提醒,反应快的,已逐渐望向台上的霍天。
霍天略显茫然,坦荡回顾他们。
邵虹顺势看过去:“霍公子,你的伤,没事了吧?”
霍天:“无妨,伤口不深。”
邵虹道:“那便好,我听世霖说,之前陆昭歌重伤昏迷,是你留在山上照顾她的,可十六家弟子找到你时,你人却在临江,你可知你走后不久,她也下山了,还莫名晕倒在翻云岭山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夫人此话何意?”霍天淡淡一哂,“您在疑心我?”
邵虹并未理他:“诸位,城内这几天人仰马翻屡出血案,樊家为何连望也不望?如此难得的时机,能名正言顺除掉陆家唯一的后人,他们何故置之不理,你们想过吗?”
“我命人查了许久才得到线报,原来,樊渊早就跑了,还带走了手下数百名精干,离开松陵,不知所踪,你们觉得,他是被陆昭歌吓跑的吗?”
众人知晓其中严重性,瞪望霍天的眸光更多了。
邵虹瞧眼蒲灏,蒲灏也失了色,扶起昭歌道:“你知道什么?我们现在让你说。”
昭歌冷冷盯着他,俯身咳出血来。
邵虹见她发声困难,道:“怎么还说不了话了。”
蒲灏转向洛家,他家弟子赶紧答道:“在听雨斋抓她时,突然便这样了。”
邵虹哦了一声:“又是突然——”
到这步,她懒得再废话,招手道:“还不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