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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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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歌狠狠甩开他:“他说过会等我回来的!”

这一甩,碰到了霍天的伤臂,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洛家弟子忙扶住他:“陆姑娘,公子身上有伤。”

昭歌迟疑看向他:“你的手……谁干的?”

霍天不答,又上前抓住她,她崩溃,他更绝望,道:“师父已经没了,师兄不希望你再有事,别去了,好吗。”

昭歌抹去眼泪,扒开他手:“师父本该去荣州颐养天年的,他看顾了临江半辈子,却死在这种地方,你叫我怎么甘心?我一个人去找!你们都别下来!”

带火把下落阴阳间的半个时辰内,身处漆黑封闭杂乱的山道内部,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远,四周充斥着寒凉的阴气和厉鬼的腐臭味,熏得昭歌神思恍惚。

两天没睡觉了,她不知自己能撑多久,只凭着心间那点怨恨吊着,在满天腐败的残肢血污里找寻。

“师父?”

“师父!”

回声在悠长无垠的洞内荡漾。

喊了许久,一个不小心,脚底踩空,斩妖剑脱手滑脱,她从半空摔下去,狠狠砸倒在凸起的山石处。

瘫在冰冷的石头上,昭歌闭着眼,咽回嗓子里的腥血,半天没有起来。

只要一想到,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凌虚,她便想永远待在这地底。

师父。

徒儿罪孽深重,早就该死了,可为什么偏偏是你走在我前面?

你为什么要去救他们?

为什么?

你拿命换来了松陵安稳,可那些人,有人真心感激你吗?

意识到自己起了不该有的怨念,昭歌起身,反手一耳光落在脸上。

你在想什么呢,陆昭歌。

面颊处的生疼麻木让人清醒,她止住眼泪,爬过去,重新捡起火把。

已经走到尽头了,洞下方变得很空旷,有强大的灵流气息隐现,凌虚下的封印大抵是在此处,随着厉鬼退去,封印隐入山间消失,四周只剩浓墨般的黑,落针可闻的静,以及混沌不散的,人的血腥味。

这道封印所在位置,是凡间的地底,但下面,想必还剩了几千里的路,直接连通到幽冥地府。

昭歌拖着疲惫的身体,沿着湿滑的洞壁寸寸搜查,可惜,没发现一点残留。

别说是完整的尸体,连半根手指牙齿头发,都不见。

希望?原本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希望的。

凡人落在厉鬼潮里,只会被生吞活剥,吃干吃尽,无一例外。

昭歌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死去,转头,见山壁缝隙间,有小片破损的衣角,孤零零挂在那里。

只有半个手掌大,浸透了干涸的血渍,难辨本色。

凭感觉,这是凌虚的。

昭歌看了会儿,飞过去小心翼翼拈出它。

师父,是你吗?

握住它那刻,她笑了笑,安心闭眼倒了下去。

凌虚临时命她去萧国抓瑶姬,是否早料到有此结局?走前,师父他说了什么来着?

朦胧间,躺了不知多久,有人捞起她,背着她往上去,姿态很熟悉,一如儿时。

昭歌伏在背上,听霍天在唤她,重复着那句:别丢下我一个人。

一声声,唤得她泪流满面。

后来半梦半醒间,感觉霍天抓紧她的手,凄然一语,如同遗言:“昭歌,我先去了,去给师父报仇。”

昭歌试图拉住他,却扑了个空。

惊醒后,她已被霍天带回了听雨斋的屋子里,而窗外,天快黑了。

“师兄!”

昭歌惶恐爬起来大喊,秦叔与秦婶闻讯跑了进来。

分别数日,他们看起来,也苍老了很多。

“姑娘,霍公子他走了,走前说,要去樊家。”

昭歌拽过斩妖剑:“去了多久了?”

“两三个时辰了,一直没回来,樊家人多势众,恐怕……”秦婶无助哭泣道。

昭歌扶起她,此时,她完全挤不出一点力气来安抚他们,凌虚一死,她好像又变成了八九年前,那个亲人俱亡,满腔悲苦无助的小女孩。

可她知道,眼下,她不能倒。

“你们走吧,”昭歌揽住他们,“我让洛家人安排你们离开,我们与樊家,是再也无法共处了。”

秦叔突然跪了下去:“昭歌,我们家诗诗,她失踪了!”

昭歌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秦婶拭着泪道:“好些天了,中元节那一夜过后,我们便找不到她了,这些天我们急疯了,可长老突然去世,霍公子拖着重伤,连日来忙着安葬冯家人,无暇他顾,我们便没敢去求他,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两个老人说着说着都瘫软在地,昭歌道:“你们到处都找过了吗?她是在斋中失踪的?”

“找过了,都没有,那夜雨太大,我们什么也没听见,不知她何时不见的。”

“红锦天呢,问过它没有?”

“问过了,它那晚跟着霍公子去封阴阳间,没留意斋中的动静,我们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昭歌出门在听雨斋内外转了几圈,一无所获,坐到廊下,绝望至极。

她心知,失踪这么久,秦诗活着的希望不大了。

可总得试试。

回到屋中,翻箱倒柜,寻出了那枚藏得很深的银茧。

当初雪夜走前留给她的,其实,她本想把它用在凌虚身上,看看他在死前都遭遇了什么,有没有被樊家以外的人戕害。

但此刻,面对悲痛万分的秦叔和秦婶,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看看秦诗为何失踪。

凌虚的死已成事实,改变不了,秦诗却还有活着的可能,希望能借此验证。

院内,昭歌开始施法,秦叔扶着秦婶在旁忐忑等待。

当初傅憬所画的阵法,时隔太久,有点记不清了,磕磕绊绊设好阵,掌心银茧亮起道刺眼的光,昭歌躲闪了下,只从光芒里勉强看到一幅画面。

——秦诗陷在漫天黑乎乎的深水里,一边挣扎,一边哭泣,随后,阵法失效,那画面瞬间没了。

见昭歌神色凝结,秦叔道:“昭歌,看到了吗?”

昭歌垂了垂眸。自然是看到了,银茧真的取读到了秦诗的记忆,只能说明,秦诗死了,而她死前最后看到的,便是那片铺天盖地的黑水。

至于那个地方是哪里,昭歌却没认出来。

“秦叔,秦婶,你们去收拾行李吧,我现在便送你们走。”

听她这么说,秦叔嘴唇颤了颤:“难道……”

昭歌已经哭不出来了:“诗诗她,回不来了。”

两位老人当即依偎着放声大哭起来。

昭歌红着眼,在哭声里僵立着,良久道:“你们放心,我会找到她的尸首,也一定会找出是谁害死了她,你们先走,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要活着,看她为秦诗报仇。

仓促送走两人后,天黑透了,山间最后一缕光线散尽。

昭歌关闭了听雨斋大门,一抬头,红锦天窝在门上的角檐处打着盹。

她没有吵醒它。

凌虚死了,斋中原先常来光顾的一群小精怪也跑完了,独剩下红锦天。

去樊家前,她得先去找一下洛家,若这次到樊家,她救不出霍天,回不来了,听雨斋和它得有人照看。

山下,松陵城正陷在渐浓的夜色里,无人知晓,今夜又会发生什么。昭歌眺了一眼,纵身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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