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刻钟,齐嫂的手僵直垂落。
兰蕙正欲走,身后的门开了。
廖勇进来,被屋内的惨状惊了一跳,走到床前看了看,转向兰蕙:“怎么就这么死了?”
兰蕙收回那颗毒药,冷道:“太快了,没来得及拦。”
廖勇用手扒拉着齐嫂头上血肉模糊的豁口:“都这样了,这具躯壳还有用吗?”
兰蕙瞥眼他:“有何不能用,不过是躯体而已,定会有人要的,拖下去,小心点,别叫人瞧见。”
廖勇唤来两个小弟带着齐嫂的尸体出去了。
兰蕙回到自家院子,廖勇也跟了进来:“你可想好了,何时离开?”
兰蕙开了雪夜的房间门,道:“快了,再过几日。”
进屋,将昏迷的雪夜扶回床上,兰蕙道:“待他彻底康复,我们先离开这里,但想彻底从这里出去,还得靠他。”
廖勇觑着雪夜:“这小子,当真可信?”
兰蕙挡去他不友善的目光:“这些年,每逢有生人出现在集市,我都会将被你挟持的戏码演一遍,可除了他,有人救过我吗?这次,只有他才能带着我们走出这个鬼地方。”
廖勇道:“你我生于此长于此,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为何非要执着出去,你真信他们的鬼话,相信永平城外有另一个人间吗?就算有,那里也未必比这里好。”
“我当然信!”兰蕙怒而打断他,“你甘心在这里活得不人不鬼,受华阳国的控制摆布,那是你的事!我得活的像个人样,你若不愿,今日之后,你我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廖勇瞪着雪夜,眼里隐有刀剑之影。
兰蕙到他面前,平静的语气却蕴含满满的威胁之意:“我告诉你,别动他,否则,我定要你后悔。”
廖勇与她对望片刻,终于败下阵来,自嘲一笑:“分道扬镳?你明知我的病离不开你。”
兰蕙冷笑道:“知道就好,把隔壁处理干净点,他醒来后,一定会去看,你可别坏我的事。”
“照往常一样,我知道怎么做。”
***
灼灼红月当空。
风从树林深处刮过来,昭歌迎风轻轻一嗅,四周有渐渐浓烈的妖气,石妖的尸首还躺在脚下,看来这妖说的没错,叫魂锣一响,即是向全城的妖鬼昭示此地来了凡人,她根本不可能轻易脱身。
该怎么办?
暗处森森的鬼影离她越来越近,看是有人先来了,她想了一瞬,随手抓出几张石妖担中的人皮,又拽起石妖尸首,提起铜锣一路往树林内狂奔而去。
跑到一处停下,半空树影婆娑,沙沙的动静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昭歌抹去额头冷汗,利用符纸控制着石妖身体在林间游荡。
正在四处搜寻的鬼怪被石妖的身影吸引过来,有几只上前扑到石妖身上放肆啃噬。
探头一瞧,那些鬼怪满头白发苍苍,萎缩的皮肉包裹着骨头,眼眸是两个是黑森森的洞。
不,这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而是饱食凡人血肉的山煞,应是之前就生存在这林子里,在叫魂锣响后,率先被吸引了过来。
十几只山煞一拥而上,不过半会儿,地上的石妖便被啃没了,昭歌控住慌乱的心跳,提起铜锣,从暗处潜入灌木丛,靠着学来的铜锣声,与这群山煞在林中兜圈子。
山煞没有灵识,被锣声吸引,很快分散开来,她摸出柄随身的小骨刀,悄然潜行到一只落单的山煞身后。
乘其不备,扑过去一手勾脖子,一手攥刀狠狠刺入山煞眉心,再用力一搅。
黑色的秽血从山煞眉间喷出,骇然的黢黑躯体立时软绵绵倒地,昭歌拖起尸体扔进深林,再用同样的办法杀了三四只,扔到了远处的林子里。
做完一切,被惊动的大批妖邪也到了,宽阔的林间挤得满满当当,分明是群尚未完全脱离兽形的妖,偏学凡人披了铠甲,为首的妖邪魁梧似铁塔,头上生着两只硕大的犄角——这是一只牛精。
“给我搜!”
一声冷令,几十头虎豹在他的指挥下迅速潜入林间。
越离越近,昭歌躲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拿出从石妖那顺来的人皮,经过方才一通混乱的剐蹭,其中有张已经半碎,捏在手里,滑腻渗人的触感,像在摸一条冰冷的蛇,她强忍着恶心将破烂的人皮披上身,埋头整理的瞬间,不知为何,有种自己也变成了妖邪的错觉。
这人皮,不久前,才从另一个女子身上剥下来,血肉还粘连着。
昭歌尽可能把自己弄得狼狈脏乱,再将斩妖剑塞回竹篓内,喘了口气,咬紧一块破布,颤着手,攥住自己的右手无名指。
没事的,没事的,她放慢呼吸,放缓心跳,盯着那细长的骨节,眼角渐渐湿了,随后转过脸,用尽所有力气往后一掰。
脆响发出,满眼热泪汹涌而下,她吞咽着破布在地上翻滚,蜷成小小一团,忍了会儿,关节处尖锐暴戾的疼痛没有消减,牵动全身血脉经络都痉挛起来,她不敢耽搁,爬起来拭去满头热汗泪水,感受体内气息的汹涌,趁此机会掐诀念咒,再定睛,见两道蓝盈盈的魂火从自己额间飘出。
两道,只有两道。
昭歌靠在树上僵了一瞬,想起当初离开神庙时的场景,也明白是那假菩萨偷走了她的一缕魂。
此刻却来不及计较,震山的虎啸在身后响起,近在咫尺,她打了个激灵,收好那两道魂火放入竹篓,用灵符将竹篓打入树中,方走出两步,一股热浪喷洒到脖颈处,两柄利齿从天而降咬住她肩头,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好在三魂离体,身躯轻飘飘的,连痛感也减弱了。
她被倒掉在半空,感受着那老虎的牙齿渐渐陷入她的肩膀,即将穿透皮肉的瞬间,那股力量骤然消失,她摔在地上,被四面围上来的黑影完全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