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推门进来见到这一幕,笑道:“怎么在发抖?”
昭歌捧起书向他展示:“太激动了。”
雪夜接过慢慢翻看:“琴谱?诛杀百年修为之下的妖邪,内攻其身,外惑其五感,听起来很厉害啊,哪来的?”
“师父给我的,这乐谱是百年前七音阁阁中传承,当年七音阁一经出世,百里间只闻漫天琴音不见人,她们以七乐迷阵诛杀临江过江蛟龙,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甚至让沉妖谷内那些不死的妖邪都昏了好几年,其威力之大可以想见,师父果然藏了很多宝贝。”
“七音阁?”
“那是百年前一个暗杀妖邪的组织,如今大概已经不在了。”
“长老是想你……”
“大概是,我先收着,待来日查清所有事实后,我必会借此乐谱,与东虞女子一同重创一个七音阁出来。”
又聊了几句,雪夜想起方才的事,心里始终存着疑,道:“那会儿你师父叫了你去,我去寻你时,在后门那边撞见你师兄了。”
昭歌寻来布包好乐谱,听到这里手下一顿:“他?他怎么了?”
“说不上来,就是脸色很差,失魂落魄的,他从前也不这样,不知是怎么了。”
昭歌满心的欢愉瞬间褪了几分,想告诉雪夜凌虚要立她为嫡传弟子的事,最终还是忍住了,算了,说出来也是烦扰,还是别想了。
至于霍天的异样……她突觉紧张:“你见着他时,他从哪里过去的?”
“我也不知,去时他正好从那边过来,看他不太对劲,我想问,猜他不想说,也只好装作无事发生了。”
师兄难道是听到什么了吗?
昭歌心内懊丧,一阵手足无措。
雪夜见她烦心,犹豫会儿道:“你师兄他,好似与你师父关系较淡,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昭歌靠上桌道:“我也不知,要是知道,绝不会让他们这样。”
“他们都对我很好,我师父自不必说,记得幼年有段时日他不在斋中,秦叔他们也凑巧回了老家,我下兽洞历练,不甚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刚爬出去便不省人事,是我师兄发现了我,他那时灵力尚浅,无法御剑带人,便背着我一路冲下山去找人医治,后来治好了,也是他背我回来的。”
“那上万级曲折的道路,我走一次都会累好久,也不知他是怎么坚持着背我跑下去的,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何他下山时没哭,治好了背我回去时,却突然哭了。”
“后来我想,在我进听雨斋之前,他应该过得很苦,那么小一个孩子,待在山上,没有玩伴,没有家人,该有多难。”
雪夜也觉伤感:“他家人为何不来看他?”
“我也不知,在斋中八年,我好像从没见过他的家人,问师父,他说他也不清楚。”
“那你师兄怎么说?”
“他说他家中只有他娘亲,也是他娘当年送他上翻云岭的,他一直等着她来看他。”
说到这里,昭歌忽记起一桩旧事。
在她十三岁时,也是上翻云岭的两年后,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夜里,她在屋中热得睡不着,便拎了斩妖剑在斋中闲逛,后来闲得无趣,推门去了后山。
听雨斋外树林茂密,仲夏夜间常有蛇虫出没,可那夜,她就是鬼使神差,到了后山,遍野都是萤火虫,她玩了会儿,隐约见远处林中有一点零星的火光闪烁。
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那里,她窃窃摸索过去,才见是个人在烧纸。
一堆纸钱烧完,那人站在原地僵立不动,还挺吓人的。
不过昭歌不怕,她眼尖,认出那人是她师父凌虚。
奇怪,大半夜的,师父不睡觉,跑来这偏僻的林子里在给谁烧纸?若是祭奠自己的亲人,用不着这般掩人耳目吧?
随后,凌虚冲着灰堆说了句:“你放心,他在这里,会好好的。”
声音低沉,无限哀思。
但也仅此一句而已。
半晌,他挪动步子返回,昭歌躲在树丛里,做好了被他发现的准备,岂料凌虚自她面前匆匆行过,居然没有看到她。
昭歌惊奇了好久。
照凌虚的耳目内力,寻常情况下揪出她是轻而易举,除非,他祭奠的人让他失了神伤了心,才会注意不到她。
那他到底是烧给谁的?
后来,她便忘了这事。
现在想来,凌虚所说的:“他在这里会好好的。”这个这里,显然指的是听雨斋,那斋中的人除了她,也只有霍天了。
她父母与凌虚认识,而且他们的忌辰不是那天,难道说,这纸钱是凌虚烧给霍天娘亲的?
那么说,霍天的娘,已经死了?
不不不,也许是当时风大,虫子叫得太欢快,她听错了,况且凌虚与霍天的娘就算相熟,有些私交,他也不至于伤心到连她都发现不了吧?
于此,昭歌宁愿相信那句话是幼时的自己听错了,一但深思,便觉这背后牵涉甚广,她不敢多想。
师兄的娘应该还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上山来呢,对,就是这样。
***
之后见到霍天,他脸上仍旧看不出半分异样。
昭歌的心逐渐静了。
离师父公开立她为嫡传弟子还有些时日,兴许什么时候他会改主意呢,这事便暂时被她放了下来。
隔了几天的凌晨,众人都还在睡梦里,红锦天忽在斋外连声猛叫:“喔喔……喔喔喔!”
动静堪比闹鬼,昭歌睡觉很轻,被吵醒后气呼呼爬起来出门问它怎么了。
红锦天飞下来摔在她脚旁:“我看到天上有妖飞过去了。”
昭歌还没完全清醒:“你说什么?妖?在哪里?”
红锦天被吓得不轻,语无伦次道:“方才我在房檐上睡觉,头顶忽然有马蹄声,我还说呢,这什么马能在人头上飞,抬头一望,妈呀,也不知是不是马,巨大无比的一团黑影,身后还有翅膀,就从那个方向嘚嘚跑过来,转眼就没入云里不见了!”
昭歌仰头瞧去,夜空还是黑蓝的,夹杂着点点繁星,这个时候,怎会有妖从翻云岭山头经过?
慢着,从那边飞来的……
她的心慢慢提起,一转头,凌虚也起来了,正在观望星空,眉头紧锁。
昭歌慌忙过去:“师父,小红说有妖从那边飞过来了,那个方向,是岭南的通天壁啊!”
凌虚道:“你先别急,西南方确有颗灾星在闪动,不过光芒不算强盛,应该没什么大事,你守在斋里,我现在下山去瞧瞧。”
他走后,红锦天一通鬼叫,成功吵醒了斋中所有人。
秦保与秦夫人素来胆小,昭歌没告诉他们实情,只对雪夜霍天说了,三人共同等待。
待天亮,凌虚总算归来,进门便道:“不必担忧,已经没事了。”
忐忑半夜的几人才放心。
凌虚道:“昨夜寅时,通天壁突然无端裂了道缝隙,距离最近的岳国先发现异常,但他们国小兵弱,少捉妖师,天亮时分已经派遣使臣来东虞求助了,国主也派了朝廷内的大批术士去支援岳国,接下来两个月,他们将通力修补通天壁。”
昭歌没想到通天壁真会碎掉,道:“师父,我们要去协助吗?”
凌虚道:“先不用,岳国往上便是松陵,再往上便是临江,荣州,咱们先守好松陵要紧,况且只是裂了道缝隙,不算严重。”
霍天问:“师父,可知到底有多少妖邪跑出来了,有落脚到松陵的吗?”
凌虚此去山下,也四处勘察过,道:“问来问去,有说两个的,有说三个的,还有说是一堆,我看了,没有落在临江范围内的,暂且无妨。”
雪夜问:“是大妖吗?”
凌虚说:“还不知道,但我猜也差不多。”
昭歌好奇:“师父怎么知道?”
“此次这道裂缝,并非是通天壁衰弱了自然产生的,而是在岭南那头,被人蓄意打破的,我想是有妖想通过这道裂缝逃到中原来,你想,能将通天壁都凿出缝隙来,这妖的修为一定不低。”
昭歌道:“之前还说通天壁强悍,为中原抵挡妖邪足足上千年,这才几日就多了条裂缝,师父……”瞧凌虚神情淡然,她奇怪道,“您为何一点都不担心?”
凌虚道:“这次那妖打开这裂缝,也中了中原四国的下怀。”
昭歌想了想:“不太明白。”
凌虚:“通天壁是四国共同的一块心病,近年来,知晓这结界会逐年衰弱,不知何时便会彻底崩塌,四国朝会时,国主们都在集中法子想修复通天壁,可这结界有个奇处,中原这边,是完全看不出它到底哪里薄弱,哪里需要修补的。”
雪夜道:“所以,只有岭南那边的妖和凡人,能看到通天壁真正的形态,知道它哪处薄弱,哪里容易被击碎?”
“正是,通天壁异常强悍,寻常妖邪想要打破根本不可能,故而他们要碎出缝隙,只能找壁上极端薄弱的位置,这次他们碎了那道裂缝闯进中原来,咱们也就知道该修补何处了。”
虽事件解决的迅速,消息传到民间,还是激起了民众惶恐。
松陵城内更是乱成一锅粥,有些群情激愤的百姓甚至闯入樊家赖着不走,樊渊不得已,只好暂停了家中的一摊事,命樊见山率领弟子在松陵城中巡逻了三日,见无事发生,百姓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