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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归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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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陵渡口附近新开了家酒馆,小二楼,临江而立,孤灯瑟瑟,有馥郁的酒香伴淙淙琵琶声一齐泄出,幽寂怡然的氛围吸引无数旅客驻足。

尹世霖经过时,也特地停下来望了许久。

江水隆隆,声势浩大,来往登船捕鱼卖货的人流缓慢移动,偶尔有一两张熟悉的面孔停下来向他们笑,尹惊舞客气回应,耐心等着,见他实在眼巴巴的,正要提议进去喝一杯,尹世霖却又收回视线走了。

她跟上去,听他道:“忘了告诉你,之前,谢柔师姐走了。”

尹惊舞一怔:“何时走的?”

尹世霖丧气道:“你走后不久,她便对我说了,见她去意已绝,母亲也只好同意了。”

谢柔是在当年尹长峰接任掌门时入的尹家,与尹子珏是师兄妹,到如今,更是尹家最得力的大弟子。

她的离开,于尹家而言,无异又断了条臂膀。

“都走了,惊舞,他们都走了,”尹世霖失意喃喃,“我记得以前,谢师姐还说将来要替尹家赢得捉妖盛会的匾额,可现在,她却走了。”

“从那十几个师兄师姐离奇惨死,我哥病逝之后,尹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很怀疑……我还能不能撑下去。”

尹惊舞想安抚他,但她是个务实的人,不善于言语,只习惯解决问题,便道:“她可有说她要去哪儿,离开也总得有个缘由吧?”

尹世霖脚步放得很缓:“她没明说,只道要去临江另寻出路,说在松陵呆不下去了,大抵,是嫌我无用吧。”

无论承不承认,他们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尹家的全盛时期,已经过了。他哪怕使出全力,也是回天乏术,最多能延缓尹家衰弱的速度。

尹惊舞行至他身边:“聚散无常,走便走吧,这个时候,再说已无益,你,我,还有家中几十个小弟子,都需要赶快成长,好好把尹家撑起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路到脚下,不得不走,再难都得走,人是一步步活过来的,子珏哥可以,我们也行。”

尹世霖望着她:“惊舞,将来有天,你会不会离开我?”

尹惊舞愣了下,旋即白他一眼:“会,我们都会离开,只扔下你一个人!”

尹世霖委屈道:“不,你们都得陪着我,否则我不行的。”

尹惊舞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你的愿。”

“那我不求太多,只要……你不离开尹家,你会不会?”

“你如果再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会揍你。”

……

沿渡口过长桥,即到上元街。

这条街有个诨名,叫药材街,因满街都是药铺而得名,这里盘踞着数百家大大小小不一的药铺子,包揽各类稀奇古怪的珍惜药材,每日都会有大批通过渡口运送到东虞各地的医馆药店,算是松陵又一大支柱产业。

此地人常说:药材街走一走,百病无忧。

为何无忧,因为这里卖的药,超八成都出自尹家的园子,专治各类疑难杂症。

尹家的药材生意,是从尹长峰那辈发展起来的,到最近几年,邵虹似乎投入了不少的精力在这里头,就连尹家后院那片大得吓人的荒坡她都觉不够用,又叫人在附近开采了几十亩良田用来种植药物。

尹世霖有过疑虑,但不好明说,况且,若非有药材生意顶着,单靠除妖,尹家怕是早落败下去了。

上元街中央便是尹家大宅。

街上的人见二人回来,自是一番愉快寒暄,有人叫嚷着自家地头出了食草怪,三天吃光了一地的三七,有人高呼城内走丢的公鸡精吓人,更有人道方才有鱼妖从小刀山上下来伤人,闹得整条街人仰马翻,建议尹家赶紧去管管。

尹世霖都答应下来,心里却在苦笑这些根本轮不到尹家去解决。

樊家与松陵十六家在暗中联合,已经一步步将尹家排除在外了,他们差不多有半年没有接到过除妖请求。

这样,也难怪谢师姐会离开,身为捉妖师,谁会希望自己抓不到妖,只能成天在田间地头围着稀奇古怪的药草打转呢。

进了宅邸,合上门,望见满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尹世霖才觉心情好了点。

回家了。

时候正好,早课还有一刻钟结束,院中弟子正在余兴阳的带领下苦练招式,都是些才收进来不久的小弟子,还吃不得苦,余兴阳为人板正,严厉正直,一群人正练得汗流浃背愁眉垮脸,见尹世霖进来,眼眸都亮起光:“掌门……”

才唤一句,余兴阳便吼道:“没你们的事!都给我端住,有一人动,所有人加练半个时辰!”

这话一出,效果甚好,连哀嚎声都无人敢有,趁他们咬牙坚持,尹世霖向余兴阳行了礼:“长老辛苦了。”

余兴阳恭恭敬敬回礼,擦把汗,继续盯着众弟子。

走出很远,还能听到他训斥人的动静,与平日毫无二致。

想当年,自己也曾是这群稚嫩的小弟子中的一员。

尹世霖心里微微一动。

幼时,他的第一位师父便是余兴阳,当时在这位铁面无情的道长手下,他从未得过半点便宜,余兴阳对他这个掌门公子毫无优待,甚至比其他弟子还要苛刻,他倒也不打骂他,只罚,稍有错处,便叫他背着满篼石块在烈日下沿着尹家药园来回跑,惹得那些药农见到他便要逗弄笑话。

他那时很娇气,又嫌丢人,每日都累得嚎啕大哭,曾不止一次扑到尹子珏怀里让他把这个坏人赶走,尹子珏总告诉他,以后他会知道余道长的好的。

到如今,他好像确实知道了。

尹家的七位教徒道长,如今有两位转投了樊家门下,还有两人被勾得心猿意马,想也待不了多久,唯独这位余道长,从未提过半个走字。

转角处行出一人,尹惊舞的话语打断了尹世霖的思绪:“石道长。”

抬头,来的正是石琮,尹世霖慌忙收敛面上流出的脆弱,老老实实叫了句:“师父。”

石琮站定,缓缓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淡笑:“回来了,先去见过大夫人,晚些再来回我吧,我还有事。”

“是。”尹世霖暗自吁了口气。

见他目送石琮远去,尹惊舞道:“怎么了?”

尹世霖摇摇头。

石琮曾是尹子珏的师父,在尹子珏离世后,又被指派给了他。

虽已相处了三年,他依然觉得他与石琮之间有莫名的隔阂。

两人往内堂去见邵虹,却被告知二房那边出事了,邵虹才赶过去。

二人忙往尹天晟的住处走去。

到院子里,远远见足三层楼高的屋檐上站着一人。

是尹沅沅。

她在房上撩动嫩黄的衣裙活蹦乱跳,口里哼着歌,手中又抓着把剑,时不时往自己脖子上试探,脸上带笑,眼神却木讷无神,叫人辩不清她真实的情绪。

自从那天在祠堂目睹生母自缢后,她便成了这样,从豆蔻之年活泼开朗的青葱少女,变作让人唏嘘的疯子。

光疯还不算,还总瞒着人去做些危险的事,比如明明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趁人不注意,她会蒙头往井里跳,要么解下腰带把自己掉在树上,又或者像今日一样爬到高处,甚至连屋内的尖锐物品,桌角,烛台什么的,她也会使劲往上面撞。

没人道得清她神志不清后为何屡次寻死,上次若非发现的及时,她命早没了,故此,邵虹吩咐她身边不许离人。

不知今日又是怎么钻的空子。

“沅沅,”尹天晟在下头连声呼唤,这段时日他身体一直不好,为尹沅沅的病急得焦头烂额,这会儿被侍从扶着,人都险些站不稳,只不住呛咳着道:“你快下来啊……”

“你死了让爹怎么办……”

邵虹一身华服立于人前,许是觉得吵,眉皱得很深,淡定指挥弟子放好梯子悄悄去接,又命照顾尹沅沅的侍女在下面哄她。

围观的弟子觑见她烦躁的脸色,也都噤若寒蝉。

尹沅沅见有人上来,顿时变了脸,慌忙后退:“走开!走开,不准过来!啊!”

那般撕心裂肺的恐惧,好似那弟子是夺命的阎王。

“小姐别怕,”那弟子耐着性子,“跟我下去玩好不好?”

尹沅沅扑过来掐他的脸,撕扯他的头发:“我不要!你滚!”

闹了半天,那弟子始终抓不住她。

倒也不怪他,尹沅沅身量娇小,在高檐上活动灵便,下边有邵虹盯着,她手里有剑,他不免汗流浃背,却也不好强拖她下去。

酝酿来去,邵虹喝道:“行了,先下来吧。”

弟子下去后,尹沅沅恢复了正常,接着在边沿挥动剑刃翩翩起舞,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歌谣。

邵虹神色渐冷:“今日是谁照顾的她?”

有几个侍女战战兢兢跪地:“回夫人……那会儿,是小姐趁我们洒扫时将我们关在了屋里,等我们翻窗出来时,她已经爬上去了。”

“废物。”邵虹抛出两个字结束了对话。

又换幅温和的面容唤尹沅沅:“沅沅,下来好不好?伯母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们不会再关着你了,我保证。”

尹沅沅呆呆瞧她:“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我……”尹沅沅低头作奋力思考状,“我想我娘,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邵虹沉默了。

她疯的这些天,喊的最多的人便是华六娘,但眼下,华六娘的坟头草怕是都长出来了。

尹沅沅环膝坐在屋檐上,念念有词道:“我娘昨晚还回来看我了,她说她想我,可我一醒来,她就不见了,娘——”

她高呼,又捂着脸悲戚呜咽:“你在哪里,沅沅想你,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这话一出,临近几个弟子窃窃私议道:“昨夜这院里阴风阵阵,半夜还有奇怪的声音,不会真闹鬼了吧?”

“那可不,我听说自尽的人都有怨气,二夫人死的不明不白,难保……”

邵虹身边的大丫鬟庭茹一个眼刀飞过来:“胡说什么!”

邵虹回头扫视人群:“谁再敢传什么鬼神之说惊扰小姐,今后也不必在尹家待了。”

尹天晟看尹沅沅看的心酸,道:“沅沅,你下来,爹带你……去看你娘。”

尹沅沅收了哭声,瞧眼他,眸中闪出莫名的惧怕:“你骗我,你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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