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百杀傲然道:“是我。”
祝若言掀衣下跪,先行了个礼,脖子上的刀始终不曾取下:“民女祝若言,参见城主。”
她这恰到好处的一跪,倒显出了点风骨,花百杀道:“你既来投案,想也知道自己所犯罪责,何故一边行礼,一边又作威胁之态?”
祝若言道:“我乃巫溪百姓,生于斯长于斯,知晓巫溪多年来的太平安康离不开您的劳心劳力,我敬仰您,所以向您行礼,而作此举,是希望您能放了我父亲。”
花百杀胸中怒意腾腾上升:“我问你,你可是一早便知曲流觞是妖?”
祝若言沉眼道:“是。”
“那你为何不报,巫溪为此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祝若言说:“我不报,是因我相信他的为人,哪怕事到如今,我也不信他是杀害百姓的凶手。”
花百杀气极反笑:“相信他?那你又何苦跑来自投罗网!”
祝若言道:“虽然我相信流觞,但我明知人妖殊途却对他生情,妄想与他相守,引发了此次巫溪的动荡,这也是我之过,我来承担该担的罪责。”
花百杀目视她不言语,闫常超道:“你二人之间的事谁都不清楚,你便说是曲流觞欺骗你迷惑了你,我们也无从佐证。”
祝若言笑了笑:“这样说,我与我父亲便能平安无事,全无罪责吗?”
花百杀冷道:“不可能,你既与他成亲,夫妇一体,他出事,你决不可能全身而退。”
“是,”祝若言说,“故此,我不愿撒谎,他并没有迷惑我,我爱他,有什么责罚我都愿意承受,只求您能放了我父亲,他不知流觞身份,此事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
花百杀道:“若我说不呢?”
祝若言盯着他,平淡却坚定地道:“那民女情愿以死谢罪。”
这宁死不屈的态度着实惹恼了花百杀,他与女儿阴阳两隔,罪魁祸首却在这里上演着父女情深,凭什么?
“曲流觞在哪里!”他道。
祝若言方才经过半路颠簸,自面对众人开始心弦始终紧绷,这会儿腹部又有些隐隐作痛,她竭力忍着,情绪也逐渐激切:“放了我父亲我便告诉你!”
闫常超见两人僵持不下,道:“城主,要抓曲流觞,祝若言可比祝鸿有用,她有孕在身,曲流觞不可能不来救她。”
须臾,花百杀终于拂袖道:“去带祝鸿下来。”
祝鸿被人拖拽到城楼下,丢在地上,他站起来,往祝若言那边走了两步,很快又被人摁住。
祝若言望着他,刚想说话,眼泪不自觉先流了下来:“爹——”
“言儿……”
花百杀不欲看他们这幅样子:“人已经放了,现在该说了吧?”
祝若言知道现在不是伤心之时,强忍住泪意道:“放我爹出城,待确信他完全离开,我自会告诉你。”
“你别得寸进尺!”花百杀怒不可遏,“你信不信我先杀了他再杀你!”
祝若言不屈不挠:“您要杀我,我认,可我父亲无罪,您若不愿放他,我只有立即赴死了,望我死后,城主您能放过我父亲。”
“爹,女儿不孝,欠您的养育之恩,女儿只有来世再报了,”祝若言长吸口气,短暂迟疑后,动手割破脖颈,血雾溅出来,花百杀手都快攥断了,道:“且慢!”
祝若言睁开眼。
她移开刀,刀刃已深入她脖颈半指。
花百杀气得胸口生疼,抓狂道:“滚滚滚,让他滚!”
士兵领命松开祝鸿,祝鸿犹豫着爬起来:“言儿。”
祝若言朝他摇摇头,道:“爹,快走!”
这种环境里,她无法确定城主是否真愿意放了她父亲,她不敢透露太多,只得重复那句:“你快走,出城,再也不要回来!”
喊了几句,祝鸿明白了她的暗示,流着泪一瘸一拐地往城门口跑去,祝若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念:“爹,保重。”
花百杀道:“够了吧?”
祝若言颤颤巍巍站起来:“诸位不介意多等一刻吧,我得确信我爹的安全。”
花百杀道:“好,待会儿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不久后,城外响起数声尖锐的哨声,祝若言的心才算定了下来。
花百杀对她的耐心也消耗殆尽:“现在,快说!”
祝若言稍一放松,腹部的痛楚立即成倍加剧,她出了一身冷汗,横在颈上的刀也沉重到握不住。
好不容易等到她松懈,黑封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机上前攥住她手腕夺走刀刃,祝若言摔在地上,未等起身,四周黑压压的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刀和长枪统统对准她。
“都别动!”
花百杀下过令,走到祝若言身前俯视她:“告诉我,曲流觞在哪里。”
祝若言仰起脸,只觉头顶的日光刺得自己发晕,她虚弱地喘了两口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花百杀蓦地抓住她衣领将人拎到自己面前:“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祝若言被他甩出去,倒地便疼得缩成一团。
花百杀抓过侍卫手里的剑抵住她,手背青筋绷紧:“说!”
祝若言道出句我真的不知道便疼到难以再开口,她眼里,四周的街景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世界即将颠覆,恍惚间,流觞向她走来,笑着朝她伸出手,唤她:“若言。”
“流觞……”
祝若言多想抓住他的手,可没等够到,眼前猛然黑了下来。
见她素色的裙子上渐渐弥漫出鲜明的血迹,花百杀没再动手,却也不愿收回剑。
闫常超看着这场面,也不由心惊肉跳,须臾,鼓起勇气上前拨开花百杀的剑:“城主,看她这样像是动了胎气,万一小产,弄不好大人孩子俱亡,她死了,咱们最后一个筹码也就没了,您看……”
花百杀丢下剑,正在思虑,背后,王九阳闻询赶来,悠悠来了句:“小产便小产吧,一个卑贱的妖邪之子,便是生下来,也有辱我凡人血统,城主,您说呢?”
“何时来的?”花百杀问他。
王九阳道:“刚到,才听闻了来龙去脉,我说城内遍寻不着曲流觞的踪迹,原来他躲在后头,派自己的女人出来冲锋陷阵,倒是狠得下心。”
花百杀望下昏迷过去的祝若言,道:“敢骗我,我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以消我心头之恨。”
王九阳哂笑:“您留她一条贱命,等抓住曲流觞,一块杀岂不更好,他们不想是长相厮守吗,到时候一家三口共同上路,也算得偿所愿。”
闫常超觑了他一眼,道:“城主,不能再拖了。”
花百杀才道:“带走。”
闫常超松了口气:“那,要不要找人救她?”
“救,”花百杀面色漠然,“孩子保不住便算了,她的命必须保住,救回来之后,押入大牢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