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石台阶陡峭,樊凌宇长腿一迈,一步就跨过六七级石阶,追着头顶的无人机跑。
周围是虔诚拜佛的人,独他一个人看着天空,急速地跑着,边跑还不看路,吓得旁人提醒他别摔了。
樊凌宇总共也没追多久,那无人机就消失在视野里。可他看清了,那是程雪漫的无人机。
他从美国买回来那么多无人机,居家隔离期间,她成天研究,甚至动手拆了重新组装。他看着拍下的照片,心里确认无疑,这是程雪漫自己组装焊接的无人机。
樊凌宇太阳穴突突地蹦,像初次遭遇爱情的小伙子似的,心跳怦怦失了频率,程雪漫就在这里,就在附近,他找到她了。
嘴角上弯,他笑了,两个多月了,他就没笑过。
忽地,他眼角流出一滴泪,喜极而泣。
司机望着樊凌宇,看他跑到高处,又跑了出去,他这个常年跑山的人,都跟不上他的步子,心里不住感慨,年轻真好,玩感情专业、投入。
樊凌宇确认无疑,那就是程雪漫的无人机,便决定第二天早点来寺庙附近的山里找人,而那司机家中有事,不能早起送他来。他就麻烦棋社老板,帮他租一辆车。
棋社老板人脉广,觉得不能跌了面,于是打电话给兄弟,夜里从县城最大的租车行,专门给他送来一辆黑色越野车。
樊凌宇穿着深绿色软壳运动裤,硬壳冲锋羽绒服,半开着车窗,嘴里叼着烟,下巴上胡茬明显,开着车,在冬日清晨的雾气与古寺钟声中,开车沿着寺庙山下的路走。
他开着车来到寺庙山下时,才不过清晨5点钟。这时候还是冬天,除了远处村里人家烟囱里冒着炊烟,周围没有一点响动。他知道现在过来,肯定遇不到程雪漫,但昨夜他因为兴奋,都没怎么睡,今早更是天一亮就醒了。
出门时旅店的大门都没开,他是叫醒了老板,从他那取了钥匙板,自己开门走的。
他待不住,那颗心因为感知到程雪漫的存在而躁动不安。
忽然,远处的路上有了人影,他脚踩油门,开了过去。
是早起散步的老人。
樊凌宇把车子停下,走到那人身后,问他认不认识程雪漫,并把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
那老人耳聋,听不清樊凌宇说什么,摆了半天手,又指着自己耳朵。
樊凌宇恍然,打算放弃了,老人又拉过他的手,看他手机上的照片,樊凌宇立刻递给他看,甚至往后翻了翻,相册里都是程雪漫的照片。
他眼睛紧紧盯着老人,觉得没准他见过程雪漫,可是几秒钟之后,老人只是笑着点点头,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而后背着手走了。
樊凌宇茫然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那是他们在泰国时,樊凌宇给程雪漫拍的照片,她穿着花衬衫,蹲在一颗巨大的菠萝蜜旁,眉眼弯弯地笑着。
寒风凛冽,举目荒芜,樊凌宇却闻到菠萝蜜果香。
坐回车里,他随手拿起一张白纸,折了一枚纸飞机。车子开到一处山坡,他看着延绵下去的山坡,抬手一送,纸飞机飘了下去,一阵风吹过,托举着纸飞机又飞了很远很远,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小圆点消失在视野里。
树木枯干、枝丫漆黑的林间,程雪漫踩着树叶走过,心里有感应似的忽然抬头,看到头顶的树枝上挂着一枚纸飞机。
纸飞机尖角尖尖,机翼上扬,稳稳地落在头顶的树枝上。
谁的?她不知道,但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冬日阳光柔和,融融地洒落在枝干上,枝干受了一冬的雨雪风霜,湿漉漉的黑,白纸折成的纸飞机宛如天外飞来的精灵,纯白轻盈似梦。
程雪漫恍惚以为梦,伸手摘下来那枚纸飞机。手指沿着折痕抚过,这纸飞机看着眼熟,是他经常折叠的样式,蓦地,她心跳了跳,心里冒出一个猜想,随即否定,怎么会呢。
中午,樊凌宇在加油站附近的面馆吃了碗没有牛肉的牛肉面,店里只有他一个人,此时他已经放弃了见一个人问一个人的做法,他有直觉,程雪漫就在这附近,他马上就会找到她。
吃完面条,出门拐进旁边的小卖部,推开厚重的门帘,拂面是煤炉燃烧的味道,小卖部里只有一个玻璃柜台和靠墙的一面货架,商品少得可怜,樊凌宇拿了两箱矿泉水,买走了小卖部所有的方便面和香肠,想到没准下午就遇到程雪漫,又买了很多零食。
备好干粮,樊凌宇开着车继续“转山”。
他其实不喜欢开车,所以才会住在离公司那么近的地方,就是为了不用开车上班,可现在,他为了找程雪漫连续开四五个小时的车,都不觉得累。
看来今天又落空了,樊凌宇叼着烟,选了个好位置停车,放倒椅子,躺了下去,准备欣赏眼前的落日风光。
本来是欣赏的心情,可是,当一只乌鸦从他面前的夕阳余晖中飞过,他不仅触景生情,心怀感伤,理工男也背起酸气的诗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然后就理解了程雪漫想要给自己放一个长假的想法,周围渐渐暗下来,燃着的烟头快成为唯一的亮光。
忽然,余光中有一个闪亮的光点飞了过去,樊凌宇目光追了过去,是无人机。
他立刻弹坐起来,启动车子追着无人机跑,山路颠簸,周围漆黑,只有车灯照着路,樊凌宇跟着开了会儿,就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他停了下来,打开车门走出去,看着自由地飞在天上的无人机,很想大喊,可刚张嘴,气势就掉了下来,他没有勇气程雪漫会回应他。
呆吗?程雪漫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还能指望此时喊一嗓子,程雪漫会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