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对莫凌霜遥遥一举杯,颇有点蹬鼻子上脸的意味:“多谢莫夫人款待,顾况却之不恭。”
说罢,也学着莫凌霜一饮而尽。
这美酒入口并不辛辣,反而隐隐有种醇香的回甘,以及果实的清甜。顾况倒觉得这酒与宫宴上喝的有些相似,心中有些后悔。
他从小到大饮酒,只是薄薄抿两口,从不敢像方才那般牛饮。要不是为了和莫凌霜别劲头,他也不会喝了个满杯。
顾况没试探过自己的酒量,他心下惴惴:要是在师姐面前喝多了,可就出丑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意识到,程遥青喝得仿佛也有些多。
刚刚莫凌霜开场祝酒,顾况回了话,程遥青却只喝尽了杯中酒,亮出杯底,并未回话。
只见程遥青不用她惯常使用的右手,倒用左手执壶,往面前的酒樽里复添满了酒,就着小菜一口一口抿,琉璃杯中又见了底。
她的眼波沾染了酒意,在灯火下流转,颇有些烟视媚行的姿态。
她的眼神仿佛有小勾子,落到顾况身上,轻轻一点,便教他心痒痒的。
但是顾况的心动只持续了一秒,便转为担忧。
这么喝下去,师姐酒量再好,也会醉的。
顾况心里着急,但面前菜碟轮换,每样小菜上来,莫凌霜身后的碧桃便滔滔不绝地介绍那菜品的来历,从产地,到做法,再到烹饪的火候,好像一股脑儿要将今天吃得如何新鲜、如何富贵都说出来。
终于,顾况逮到一个话缝,插上一句:“师姐,美酒虽好,也易醉。”
碧桃这时候静了下来。
莫凌霜眉眼弯弯一笑,没有打断顾况。
顾况遂又大着胆子吩咐身后的奴仆:“请把程姑娘的酒撤下去罢,再上一盅解酒茶来。”
那奴仆依言就要拿走酒杯,却被一只素手阻住了去路。
程遥青定定地看了顾况半晌,眼神不甚清明,似乎在分辨说话的人是谁:“顾……况,”她终于说对了他的名字,“我不要你管。”
程遥青说完这句话,半努起嘴,好似个和人撒娇的少女:“你凭什么管我,我今儿见了霜娘,我高兴!”
顾况愣了。
程遥青平日里说话,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过来人姿态,鲜少露出这番小女儿情态。
他的嘴张了半晌,旁边的莫凌霜却接过话头:“听顾小公子的话罢。”
身后的奴仆得了主人的指示,终于把酒壶拿走了。
程遥青此时说话有些大舌头起来:“霜娘,你不是最讨厌他了么,怎么帮他说起话了?”
莫凌霜的声音是顾况从未听过的柔和:“青娘,你醉了。”
她招手呼唤身后的碧桃,与她耳语了几句。碧桃对程遥青说了个请,架起程遥青的身子,摇摇晃晃,把人引到后殿去了。
莫凌霜此时方转过头来,难得又对顾况说了句好话:“你放心,她去了后头,自有人服侍。”
顾况的半个屁股已经离开坐垫,听了这话,犹犹豫豫又坐下来。
“你对你师姐,倒是情深义重。”莫凌霜又换回了冷冷的语调。
顾况腹诽,程遥青和莫凌霜两人,各有各的冷法。
程遥青的冷,是不在意,如同寒冬的砭骨北风呼啸而过,并不顾惜被吹折了的草叶。莫凌霜的冷,却有如尖利的冰锥,她不舒服了,就拿这冰锥往人心里乱捣。
他斟酌措辞,答道:“师姐于火场中救下了我,此情此义,恩重如山,我自当关心师姐。”
莫凌霜却道:“怕不止是因为这一点罢?”
当然不止这一点。
顾况有些心虚,又听莫凌霜继续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顾家的两兄弟,都折在程遥青一个女人身上。”
心事被揭穿,顾况也不伪装了,坦陈直言:“是了,我是爱慕师姐,只不过她不接受我罢了。”
“噢?”莫凌霜来了兴趣,“依我看,她痴恋顾净许久,如今得了个面貌相似的俏郎君,怎么说也要好好享用一番。”
说罢挥了挥广袖,“到手的肉不吃,我看青娘这些年是退步了不少。”
虽然莫凌霜说得难听,但是顾况忽然被勾起了兴趣。
程遥青在漫天星光下层说出相似的话:“若你不在意成为哥哥的替身……”
顾况忽然想去后殿问问师姐,若自己真按照她说的做,程遥青会如何对待自己。
莫凌霜此时正低头搛菜,顾况噌的一声站起身来:“莫夫人,失陪了,我放心不下,想去后殿看望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