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接害死阿喜,往水中投掷长矛险些命中顾况,火烧将军府。
顾况知道,玉郎只是个马前卒。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便如淬了毒一般,心头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在鼓吹、叫嚣——
杀了他!顾况,杀了他!
顾况脚步一顿,周围人群攘攘,下一秒程遥青的背影就隐没在人海中。
他拔出挂在腰间的虎贲匕首,冷冽的寒芒在暗处一闪,快步走向玉郎所在的楼台。
*
南乐坊内,丝竹曼曼,银笙调香。
靡靡之音不由分说地灌入了顾况的耳朵,他皱着眉头,走过一扇扇雕花木门。
长廊的尽头,门内传来一声轻叹。
顾况的耳朵敏锐地在一片丝竹管弦之中捕捉到了人声,不用费力辨认,就是玉郎的声音。
玉郎,阿叵苏,刘公子,石文镜。
他们的声音日日在顾况耳畔回响,就算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依旧能清晰地在梦中听闻。
他决计不会认错人。
顾况趁着小厮端茶倒水的间隙,从半开的木门中闪身进去。
室内一股异香,帷幔繁复,层层叠叠,像是进了什么盘丝妖精洞。
隔着纱帘,顾况看到,玉郎把手指尖浸入一泓清泉模样的小池子里,泠泠地往手背上泼着水。
他身旁是一尊黄杨木雕的攲斜的鹤像,像旁放着一张瑶琴。
顾况在心中嗤之以鼻,这人参与将军府纵火案,分明心狠手辣,是刘公子座下一只走狗。房内又是琴又是鹤,真真是德不配位,焚琴煮鹤,大杀风雅。
他握紧了匕首,直到凹凸不平的纹路硌疼了皮肤。
深吸一口气,脚步轻慢,朝玉郎走去。
不防脚下一响,一样圆滚滚的东西轱辘轱辘滚开去,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样精雕细琢的中空细银香球。
玉郎背着他,听得了声音,并未抬头,只凉凉道:“不是说我抚琴时不必进来么?自己下去领五道鞭子。”
看来他是把顾况当成误入的小厮了。
顾况并不答话,只是抓紧这机会再向前两步。
玉郎身处熟悉的地界,自然是恣意放纵的。没有听得身后退出的脚步,他终于慢悠悠转过头来,准备好好惩罚这个不长眼的小厮。
眼前白光一闪,下一秒,整个世界堕入黑暗。
坚硬的膝头抵上了玉郎的胸膛,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身上之人一招取了他的眼睛,却不想给他一个痛快。
玉郎似乎看到了谈判的希望,强自镇定地说道:“兵部侍郎之子乃是奴家的恩客,不知来者是谁?有何贵干?”
顾况却得了石瑞的教训,不敢再教身下之人说话。
他随意从身侧摘下几条布,揉捏成团,直愣愣塞进玉郎的喉头深处。
这下玉郎整个人便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鼻孔张张合合,好像一只挣扎的溺水的鱼。
顾况好想问他一句,那日他在明德湖上掷矛入水,抽干湖底,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落到相同的境地?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玉郎流着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他虽然不能视物,但剧痛之下,脑子比平常灵光了不少。
舌头拼命地想把布条往外面顶,嘴型艰难地移动。
他想说,你是顾况,你是那个漏网之鱼!
但是他只能成功地发出微弱的乌乌声。
顾况却忽然失去了折磨玉郎的兴致。他想,若是自己以折磨他人为乐,与石文镜,与刘康时,又有何区别?
想着,顾况移开膝盖骨,左手把玉郎当胸一捉,匕首一下旋进了那玉郎的胸膛。
身下之人微微苟延残喘了两声,气绝当场。
心头绽开一朵靡丽的血花,露出还鲜红的心脏。
他终于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复仇。
没有师姐从旁协助,没有用乱箭借刀杀人。
他,顾况,今天终于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
顾况盯着玉郎的裸露在外的心脏渐渐停止搏动,心头忽然冒出一股子深沉的思考:都是一般的红心,为何有人就干着非人的事,却安然无恙呢?
没等他继续发散,又有人推门进来。
隔着帷幕,那身形隐约是刚才出去的小厮。
“玉郎大人,您要的松脂放在这里了。”他几乎匍匐般地弯腰,把手中的托盘恭敬虔诚地放在了案几上。
就在那小厮弓着的腰快要立起,快要看见他的时候,顾况一把子散下了自己的头发。
长发披散,掩盖住了他与玉郎本来不甚相似的身形。
双手覆上琴弦。
手指尖还残留着半干的血液,在细细的弦上一抹,眼前出现一条令人心惊的红。
香炉内的熏香还在不紧不慢地燃烧,一切如常。
顾况手指微捻,代替玉郎奏响了面前的曲谱。
与此同时,那小厮也终于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