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况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声说出一句:“师姐,你可敢说,当真对我无意?”
程遥青的眸光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冰冷如霜。
顾况却不再怕她了。
在一片漆黑中,他的鼻尖充斥着师姐的气味——清甜,甘美,像漫天冰雪中手捧的一炉幽香。
他第一次感觉到,程遥青也是个女人,她也有被亲吻时湿润的嘴唇和不自觉的回应,也有柔软的腰肢和凝脂般的皮囊。
程遥青只看到顾况的眼睛如狐狸般眯起,像是藏了什么宝贝一样,弯弯的,带着星光般的闪烁。
奇怪的是,最初那一巴掌甩过去,她的恼怒竟渐渐消融了。
“就当被蜜蜂蛰了一口。”程遥青内心暗暗告诫自己。
顾况的声音却又响起来:“师姐,刚刚那个吻,你分明也有感觉,不是么?”
程遥青不意他如此大胆,竟不自觉地拿着火折子往后一缩,顾况顺势逼近。
“师姐,我什么都没有了。”顾况话锋一转,惨然一笑,“将军府被火烧完了,爷爷被北狄人掳走了,我的兄弟石瑞背叛了我,被乱箭射死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心惊:“师姐,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说到这里,顾况终于伸出双臂,再一次揽住了程遥青的腰身。这一次,灯火跳动,满室通明,他偏过头,再一次含住了程遥青的唇瓣。
程遥青本想推开他,但下一秒,脸上传来湿湿的凉意。
顾况的吻生涩霸道,他闭上的双眸却留下两行清泪。
程遥青心口小小叹了口气,阖上眼,安慰似的复啄了回去。
她感觉此时自己像一个卑劣的小偷。
她到底在干什么?她此时亲吻的这个人,可是心上人的弟弟!
一种浓烈的违背秩序感油然而生,她的身体和心灵仿佛背道而驰:一个在叫嚣着,这有违纲常,如何能行!另一个却在旁劝说,不过是唇齿触碰,缱绻一刻罢了,做不得数,不如安然享受。
她犹豫了一秒,心中的天平倾向了后者。
她温柔地引导着顾况,带领着这个少年,从不知章法变得进退有度,从横冲直撞变到令人身体酥软。
陌生而熟悉的情欲爬上心头。
程遥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根极细的棉线吊在悬崖上,一阵风拂过就摇摇欲坠。
她变被动为主动,撬开了少年的口腔。
顾况几乎是予取予夺。
程遥青脑子里那根线终于绷断了。
她感到自己无限地下坠,下坠,然后沉沦,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罢。
他整个人几乎都依靠在程遥青身上,抬起头来,眸子亮晶晶的,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好像一刹那忘了腿伤的疼痛。
就在此时,火折子燃尽了,一缕青烟飘上,室内霎时间陷入长久的黑暗。
沉默,无边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顾况看不清程遥青的神色,他刚刚还沉浸在戳破了程遥青心底真实想法的喜悦中,这时高涨的情绪渐渐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礁石般裸露的迷茫。
他想了想,先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师姐,对不住,是我方才冲动。不过——”
对面一片死寂。
顾况继续坦陈心迹:“师姐,人经受的背叛愈多,真情自愈加珍贵。师姐待我赤诚,山川可鉴,我只是渴求这一份真心罢了……”
程遥青依然没有回答,他近乎哀求道:“师姐,等咱们从这地底矿洞出去了,请让我随你去北方,好么?”
程遥青却想起他几个时辰之前,义正词严地说,自己不拖后腿,下了山,就要与自己分道扬镳。
少年人的主意一会子一变,看来一时半会,是摆不脱这个小子了。
不如就此应下。她想。
唇齿一张,程遥青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顾况却因此心头狂喜。他不敢再上手冒犯程遥青,只是不住地点头,好像这样就能让程遥青感受到他的喜悦一般。
程遥青却不如他那么兴奋,理智回笼,便有些后悔方才的轻率举动。
她不住地在心头拷问自己:程遥青啊程遥青,你对顾况到底是作何想法?
刚刚那一阵令人战栗的身体悸动不会骗人,面对这个少年,她确实情动了。
可是她本以顾净未亡人身份自居,这种违背道德的感觉如同一颗异样的小石子,硌在她的心口,久久不去。
程遥青收拢起仅存的清明,视图把话题拉回正轨:“你此番冒险进入营寨,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没等顾况答话,头顶再次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有重物落下,洞中震了三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