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外,被主人命名为‘九重峰’的青山静静的隐藏在自然中。玄妙的阵法化出重重迷雾,惑人心神,使行人下意识忽视这座浩瀚山峰。
山中常植四时之株,排列布局似是自然之力漫不经心随手为之,虽别有趣味却显得无序。但若自云端俯视,便可见星罗棋布,阵法天成。
在迷雾茫茫,清净肃穆的九重峰上,一角神秘首显人前。
九声古朴清越的钟磬响起,无形的力量将磬音封锁青络殿中。
平素总是一袭白衣飘渺的人换上庄重的玄服,庄肃的玄衣让仙人多了一丝威慑,是既在尘世,却又俯视红尘的超然之态。
荀夫子一向和蔼的脸上严肃起来,历经岁月的眼睛映着风姿卓越,静默跪坐的人,欣慰的拿起一旁轻青衣侍者捧在玉盘上的竹简,缓缓念着对爱徒的祝福与期许,只是古谭不惊的深处,蕴含着一丝哀伤。
溪流潺潺莲舞中,檀香袅袅纱随风。九重上,青络处,玄衣静坐绪衣前。静无言,十八列席观礼顾。
夏日炎炎谢桃芳,芙蕖重重戏白露。清冷地,缥缈间,雨霁天清洗帘幕。清越鸣,加冠犹在磬音里。
垂瞳跪坐的人听着耳畔殷殷期许,平静无波的眼瞳深处浮现,一丝叹息。
死生有序,轮回有时,何必执着……
“质胜文败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礼者,素重之,以礼修君子身也……”
“言行雅致,心志脱俗者,以云喻之。”
“明心见性,尘污不垢身,以为清者。”
明知应下‘云清’之名,便会加深此世羁绊,一身淡漠的人到底选择了默认。
言毕,缓缓放下竹简,另一位青衣侍者莲步轻移,恭谨的弯下柳腰,将手上托着的玉盘恰到好处的举起,低眉顺目间满是对主上的敬仰。
收敛心神,玄衣跪坐的人散去了一身护体真元,任由荀夫子为他加冠,周身要穴全不在意的展露人前。
以他如今的身体,一旦荀夫子对他动手,绝对九死一生。
在场众人见此,无不感叹羡慕。
其中一个粉雕玉琢,钟灵毓秀的孩童眼中划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虽然此时的他并无内力,但眼界仍是在的。
这般妥帖的明安君,即使是父王,也未曾见过吧。
重回少年,对于扶苏而言委实超越了他之认知,刚清醒时也着实受了不少惊吓。
望着在玄衣墨发下显得毫无血色,仿若白玉般脆弱的人,扶苏思绪不由有些飘远。
在他前世,他的父皇还未能接触权利,只是在养精蓄锐待时机。
可此世,即使未曾亲政,手上也有了些许权力,传下诏令,官员也需慎待。
那位本应成为他父皇‘仲父’的秦相吕不韦,也只是一介国相,连后宫也难入。更别提那位前世深受太后恩宠的长信侯了,他连名字都不曾听宫人提起过。
而这一切的区别只有——明安君。
他身旁一左一右的坐着兵家与阴阳家的长老,见他走神,兵家长老担忧的看了一眼,便垂下一下头,不做动作。
但那位阴阳家的长老却悄悄输送了一道内力,并传音凝神。
两列十八席,在座之人除却他们三人也只有伏念一人还是先天,他之传音纵使不知是何意,众人对此也是心怀不满。
但几位老者见到扶苏还算沉稳的神色,不由消了几分偏见。
虽不如萧云清,却还能入眼。
伴随九声清鸣,加冠礼终于结束。荀夫子扶起自家徒弟,细细瞧着那只是白了些的脸色,方才松了口气。
若非为了加重阿韶的求生欲,他又怎会让繁礼之事累着自家徒弟。
身为萧韶的师尊,他又怎会没有察觉自家弟子对死生之事全无执念。
于他人而言或是好事,但对于萧韶而言便是危险之事了。
看着自家师弟惨白的脸色与清冷隐忍的神色,伏念压下心中的疑问,恭敬的情几位前辈前往逝水阁。
当然,两位随扶苏而来的长老便无此待遇了,由两位青衣侍者带去另一处地方。
留下的扶苏跪坐在侍者为他安排的席上,静静等待着。
余下的十六位青衣使者井然有序地还原着青络殿,萧韶也会理会下首的扶苏,径直端坐主位,神色漠然的执笔书写着什么。
再写完一本薄册后,萧韶才抬头,看透一切的苍瞳注视着与昔日大相径庭的孩童,心中估量着。
下首原本淡定的扶苏,在这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中稍感些不安与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