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茜没忍住冲口道:“保姆怎么了?保姆也是靠劳动挣钱!”
高茜这一反抗,本来已经打算走的几个人,又停住了脚,小太妹嘲讽道:“呦,还不承认呢?你敢说你妈不是伸手找时青果她妈要钱吗?你敢说你吃的喝的不是仗着时青果她家给吗?再看看你现在这样,不是要饭的是什么?”
高茜这会儿确实狼狈极了,本来衣服汗湿了粘在身上就很难看,又在路边坐了一会儿,裤子也坐脏了,再加上饿了一天又喝冷水刺激了胃,脸色就更难看了。
高茜被戳中了伤疤,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又羞又恼,刚想反驳,时青果把馒头扔了,还嫌脏地把手在身上蹭了蹭,火上浇油道:“要饭的都没你这么恶心,什么都敢吃。看你这样子,该不会天天不洗澡吧?你可真邋遢,以后来我家你先洗个澡,不洗就别来。”
高茜脑子一热,这会儿已经忘了拜托时青果别说她兼职的事,冲口道:“你这么讨厌,难怪离家出走没一个人找你!”
就这一句,时青果的脸瞬间僵住了,眼圈肉眼可见的红了,那一瞬间,高茜以为她要哭了,可她没有哭,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当场就气急败坏地骂出了声:“我明天就让你妈滚出我家!你也滚出我家!我要让你们真成了要饭的,天天捡垃圾吃!”
小孩子捅刀才是最致命的,高茜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给母亲添了麻烦。
虽说李秀芬未必会听时青果的,可越是不听,时青果这脾气就越是会找母亲的麻烦,到时候要真对母亲动了手,那可怎么办?!
高茜后悔了,想要说点什么挽回局面,可时青果已经转身跟着那群狐朋狗友走了。
高茜追了两步,头晕眼花的差点栽倒,赶紧蹲了下来。她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嘴里又酸又黏,明明已经漱过口了,还是觉得满嘴的酸臭味,引得她一阵阵反胃。
身体难受的时候,精神也会跟着变得脆弱,高茜的眼眶又胀又热,鼻子也酸了,她突然很想哭,想给妈妈打电话,可是她没有手机。
不时有行人从她身边走过,她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更丢人,强撑着按着腿站了起来,又想起玩偶服还在路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吸了吸鼻子,抱着玩偶服往回走。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被人嘲笑了两句而已,这一天下来,发传单也不是没受过冷眼,怎么突然就矫情起来了呢?
时青果要是真敢找妈妈的麻烦,她就不让妈妈在她家干了,这么大个首都,离了她们家难道就找不到别的工作了吗?
再说还有她,她每个周末都出来做兼职,省吃俭用的话也够她的饭钱了,暑假还能打工赚学费,只要不怕吃苦,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至于学习,她也会努力的,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也不用觉得委屈,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就算妈妈知道了她打工的事,她好好跟妈妈解释,跟妈妈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学习,妈妈应该也不会那么失望的。
高茜一路自我消化着,终于在到地方的时候把眼眶的热意消了下去,还了玩偶服,换到了一张红艳艳的纸钞。
这是她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虽然只有区区的一张,少得可怜,却多少带给了她一些希望。
高茜借了老板的水龙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把胳膊也洗了洗,感觉稍微好受了点,这才离开。
白天发传单的时候,她还想着等拿到钱一定要犒劳一下自己,好歹找个苍蝇馆子吃碗十二块钱的面或者十五块钱的盖浇饭。
可这会儿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就算再怎么自我安慰,心里其实还是难受的。
高茜出了商业街,没有立刻去站牌坐车,她来的时候研究过路线,绕到另一条街上坐102路,可以直达学校,不需要半途转车,不仅能省一块钱,还省事。
不过虽然说的容易,可是绕过去起码得走半小时,高茜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犹豫了一下,在站牌边等了有5分钟,一直没有车过来,她这才下定决心,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半小时的路,高茜走了四十多分钟,走到了一片大排档,不少人在路边坐着吃烧烤喝酒。
那时的烧烤已经有管制了,必须无烟烧烤才允许卖,摆摊也有限制,大多数情况是不让摆的,管的宽松的时候老板才会把桌子什么摆出来。
那天显然就是宽松的时候,高茜一天没吃饭,可中暑加上各种不舒服,闻见烧烤的味道只觉得恶心,她下意识的朝大排档看了一眼,突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时青果吗?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刚刚才见过的时青果,这会儿正懒洋洋的坐在路边,小小年纪装出一副大人的派头,年纪最大的那个20多岁的男的,眉骨上穿着环,梳着小脏辫,正主动给时青果倒酒。
那是罐装鸡尾酒,度数不低,未成年肯定是不能喝的。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样的事,高茜肯定视而不见,时青果的爸妈都管不了她,她一个外人又怎么能管得住?
再说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可今天不一样,高茜刚憋了一肚子的气,又自我消化着想通了,大不了不在时青果家干了,反正今天兼职的事肯定会传到妈妈耳朵里,时青果这种小孩子脾气肯定不会放过妈妈,那她何必要忍着?!
高茜本来还有气无力的,走路慢的能踩死蜗牛,这会儿突然就精神百倍,16岁的少女噔噔噔走到时青果面前,啪地猛拍了一下桌子。
“还说我是要饭的,你一个小学生喝酒,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就这一句话,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时青果像只被戳了肺管子的小狼,扑上来就要跟她拼命,其他几个人也过来帮忙,要不是老板看她们一群未成年怕闹出事儿来,赶紧跟几个伙计上来拉住,高茜怕是要吃不小的亏。
事后高茜悔得肠子都绿了,但凡重来一遍,她绝对不会搭理时青果,她绝对会像没看见那狗东西一样走过去,可当时她是真没想那么多。
一群人最终还是被带去了警局,主要是有个十几岁的男生脾气相当的暴躁,直接摔碎了酒瓶子要跟老板对着干,吓得老板娘赶紧报了警。
都是一群未成年,警方肯定是要联络监护人的,问到高茜的监护人联系方式时,高茜已经吓得面如土色。
她不敢想象如果母亲接到警察的电话会气成什么样子,她死咬着嘴唇不肯说。
时青果在一边却像是习以为常,警察问什么她就说什么,一点儿不怕叫家长,见高茜不肯说,她故意大声道:“她妈是我家保姆,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顺便把她妈喊过来就行。”
高茜怕的就是时青果说,结果时青果还是说了。
高茜抬头狠狠瞪向时青果,时青果也挑衅地回瞪着她,小孩子的胜负欲比大人还要摆在明面上,两人谁也不让谁,就那么互相瞪着。
直到高茜听到警察打电话通知监护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高茜才突然收了视线。
派出所地方不大,这会儿挤了这么多人,座位根本不够,高茜是蹲在角落的,她埋着头抱着腿,脑子乱哄哄的,有后悔,有愤怒,更多的还是害怕,怕妈妈难过。
正心慌意乱着,她感觉旁边站了个人,那人蹲了下来,拿手指头戳她的胳膊。
“你哭了?”
是时青果的声音。
高茜真恨不得起来暴打时青果一顿,这辈子除了她爸,她还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高茜不搭理时青果。
想看她哭?想看她的笑话?做梦!
时青果又戳了戳她的胳膊:“你那么说我我都没哭,你哭个屁啊?”
——我没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你能不能别烦我!
高茜心里面咆哮着,就是不想搭理时青果。
时青果挨着她蹲了下来,背部摩擦墙壁的声音清晰入耳。
时青果道:“你不是比我大吗?怎么还不如我?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把你妈赶出去了还不行?你来我家不洗澡,我也不说你,行了吧?咱们和好吧。”
——这是什么小学生发言?你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说嘲讽就嘲讽,现在又说和好就和好,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对,什么和好?她跟时青果什么时候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