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后半夜,高茜再也没有睡着,她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油手印也都擦了个干净,又盯着那被翻过的垃圾桶盯了半天,满脑子都是蓬头乱发的时青果饿死鬼一样蹲在垃圾桶边,往嘴里塞垃圾的画面。
高茜最后还是没忍住扑到了厕所的洗手台,一边吐一边开着水龙头冲水。
高茜晚上本来也没吃多少,这下真是吐了个干净,连胃酸都吐出来了。
时青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年她出国之后,她家人不是迫于舆论把她放出精神病院了吗?该不会之后又送进去了吧?除了在精神病院被活活治成精神病,高茜实在想不出时青果变疯的理由。
时青果这样自我中心的人,没理都能搅出三分理来,配得感极强,心智更是坚强的可怕,怎么可能会疯?她把别人逼疯还差不多。
高茜想起国内的几个朋友,想打电话问一问她们了不了解时青果的情况,这会儿按时差来算,国内还是白天,打电话没有问题。
可高茜摸出手机,翻出号码,指尖点了几点,最终也没有点下去。
时青果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就算时青果是被她家人又送进精神病院活活治疯的,那也是时青果自己的事。
就像她倒了八辈子霉遇见时青果一样,不管她遭遇了什么,被时青果怎样对待,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她从来没跟家人说过,也没有把朋友牵扯进来。
时青果自己的事就让她自己解决,她就算问清楚了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要当时青果的救世主?以德报怨可不是她的性格,何况治好了时青果干嘛?让时青果再来纠缠自己吗?
时青果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或许就是报应,她奈何不了时青果,自有老天来收拾她。
心里这么想着,高茜说服自己重新躺在了床上,不管睡不睡得着总还是要躺着的,明天还要和上司去谈调职的事,她不能顶着两个黑眼圈。
高茜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明明不想去想的,可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时青果那满是惊恐的眼睛,还有那小警员拔出配枪的样子。
高茜烦躁地又接连翻了好几个身,猛地蒙住了头。
第2天还是顶着黑眼圈去了公司,高茜不时的看一眼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到的10点,熬到了平时给Smith警官打电话的时间,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地打去了电话。
高茜道:“你好Smith警官,今天……”
没等高茜说完,Smith警官有些无奈道:“今天我休假,并不在警局,不过你放心,时青果离你很远,她不会骚扰到你的。”
接连一个多礼拜的联系,Smith作为警官,自然早就察觉了高茜频繁打电话的用意。
不会骚扰到她?
听到这句话的高茜差点没气笑了,她现在甚至怀疑Smith之前一直跟她报的案件进程,都是拿来糊弄她的。
当然,她只是怀疑而已,Smith作为一名警官,应该不至于去愚弄她。那就是另一个州的人追踪错了,毕竟以时青果现在破衣烂衫的样子,和哪个流□□弄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高茜把昨晚的事告诉了Smith,Smith十分惊讶,原本还有些埋怨高茜打扰了她美好的假期,这会儿也没有怨气了,让高茜等自己一会儿,Smith打电话到警局询问了下情况,又给高茜回了过来。
“时青果并没有找到,她实在太狡猾了,还知道避着摄像头,现在监控都找不到她。”
Smith又安慰了高茜几句,表示会叮嘱局里多在高茜家附近巡逻,会尽快抓到时青果。
临挂电话前,Smith忍不住问道:“你和时青果是有什么私怨吗?为什么你这么不想见到她?”
高茜向后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疲惫地捏了捏精明穴,说道:“是有点私怨。”
Smith道:“那她是否会伤害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申请司法保护。”
高茜苦笑道:“谢谢,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伤害不到我,况且……”
况且我已经申请了调职。
Smith道:“况且什么?”
高茜道:“没什么,这些日子真是打扰您了,非常抱歉。”
Smith道:“没关系,有最新消息会随时告诉你的。”
调职的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还是先不要告诉Smith了,毕竟非洲那边已经步入正轨,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再调过去能做什么?总不能把刚升任的总经理给挤下去吧?
高茜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真是被时青果搅和的脑子都不转圈了,昨晚打调职申请的时候,居然都没想到这一点,只想着调走调走,调得离m国远远的,离时青果远远的,现在想想,这不是让上司为难吗?
高茜赶紧去邮箱查阅自己发送的邮件,发现已经被打开了,上司显然已经看了,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高茜叹了口气,起身去了上司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她进去的时候,上司刚看完她的调职申请,电脑的页面都还没关。
上司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了办公桌前,笑着道:“你能放弃辞职的想法,我非常高兴,你想调职是可以的。只是调去非洲恐怕不行,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新上任的总经理暂时也没有错处,不好将人家降职,让你去做个普通职员,又大材小用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其他地区?”
高茜所在的公司规模很大,不少国家都有分公司,高茜只是不想再待在时青果知道的公司地址,其她任何地方都行。
高茜道:“调去哪里我都愿意,只是能不能对我的调职保密?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上司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微笑着看着高茜道:“我直接对外宣称你已经离职了怎么样?”
高茜眼前一亮:“可以吗?”
上司道:“当然可以,你的确离职了,从总公司离职的,只不过又到分公司就职了,所以我并没有说谎,对吧?”
能对外宣称离职当然是最好的,高茜心头一松,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解决了她眼前的困境,还不用离开公司。
高茜忍不住对着自己的上司,也是私下的好友Anna笑道 :“谢谢你。”
高茜神情轻松的从Anna的办公室出来,一扫多日来的阴霾,连工作都顺手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公司会把她派去什么地方,看样子应该是个新市场,毕竟Anna说了不想让她大材小用,而且这几年公司一直在扩张,再开发个新地区也很正常。
上次是非洲的埃及,这次会是哪儿呢?会是非洲的其她国家吗?上次开会听说她们有意拓展摩洛哥,会不会是摩洛哥?
高茜回到办公室,还没等坐下,一旁的同事就围了过来,明天是周末,同事们约了晚上一起去酒吧,邀请高茜一起过去。
高茜下意识想拒绝,同事们却道:“今晚可是Sushi的单身派对,她下周就要结婚了,你可不能不去。”
高茜这才恍惚想起,她刚回来就收到了Sushi的结婚请柬,只是当时被时青果的事闹得心神不宁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高茜想到自己很快又要调任离开,这些相处不错的同事再相聚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又想到时青果害怕警察,昨晚就被警察给吓跑了,暂时应该不敢再来找她,就点头答应了。
晚上一群人在酒吧玩闹到很晚,高茜也被灌了不少酒, M国的晚上打出租车并不是很容易,几个人拼了一辆车,东拐西拐的各自送回家。高茜的家在中间,司机直接把她放在了巷子口,并没有往巷子里面去,直接带着其余的人走了。
高茜的酒量还不错,可再不错也经不起灌了那么多,下了车之后她走都走不稳,没走两步差点崴了脚,身子一歪就靠在了墙上。
巷子的墙并不干净,一蹭一胳膊的白灰,可这会儿高茜也顾不上了,打着酒嗝脱下了高跟鞋,一只手一只的拎着,歪歪扭扭朝家走去。
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骗人的,她明明被时青果扰的不得安宁,心烦得很,可灌了这么多酒下来,不也挺开心的吗?
高茜边走边笑,还想唱歌,唱个什么歌好呢?嗯……就唱……《征服》!那英的《征服》!
大家不都喜欢唱征服吗?她也要唱!她要征服这个世界,征服所有的人!她是生活的胜利者!她赢了!她现在过得很好,超级好!让所有人都羡慕去吧!
不,不对,不对不对,怎么越唱越觉得不对劲?
“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嗝、退路……”
呸呸呸!
到底谁征服谁呀?不唱了,不唱了,她要征服全世界,她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好,她才不要被征服!
呸呸呸呸呸呸!
高茜扶着墙,干呸了好几口,嘴里干的要命,想呸都呸不出口水来。
难得想当个不文明的人,怎么这么难?
平时晚上在m国外出,高茜都是提心吊胆的,可今天她的胆子大的离谱,什么流浪汉醉鬼小流氓,她都不在怕的,谁敢找茬,她就拿高跟鞋敲死谁!
高茜边东倒西歪地走,边又胡乱的唱起了《猪之歌》,一会儿又唱起了《学猫叫》,一会儿“猪,你的肚子怎么那么鼓”,一会儿“我们一起喵喵喵”,扯着嗓子唱的,唱的都破了音,还能听到附近的住户有人推开窗户骂着闭嘴。
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
高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肆过,也很久没有这样发泄似的唱过歌。她唱得哪里是歌?她唱的是压抑在心底的快要决堤的情绪。
时青果,时青果你很烦你知道吗?!
我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三年,你为什么要出现?你只是出现了那么一下下,就彻底扰乱了我,影响了我的生活,耽误了我的事业,让我心神不宁,让我睡觉都不安稳!你到现在都对我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讨厌你啊时青果,你滚开!滚啊!
高茜朝着角落里时青果的幻影狠狠砸去了高跟鞋,砸了一只不解气,另一只也跟着砸了过去,高跟鞋的鞋跟尖锐又坚硬,怎么就那么巧,正正好砸到了时青果的额头,时青果居然躲都没躲,当场就流了血。
流了……血?
不是幻影吗?怎么会流血?难道鞋也是幻觉?
高茜踉踉跄跄走了过去,按着膝盖弯着腰,歪头看着蹲在角落里四肢着地的时青果。
高茜打了个酒嗝,伸手摸了摸时青果的额头,摸到了温热的液体,凑到鼻尖下闻了闻,竟然真的有血的铁锈味。
高茜嫌弃的把那血蹭在了时青果的连衣裙上,蹭罢又嫌脏地说道:“你好脏,血是脏的,裙子也是脏的,你这裙子、嗝、到底是什么颜色?黑不黑,红不红,白不白的。”
高茜举着那蹭过的手,像是上面沾染了致命的病菌,另一只手捏着鼻子,尽量侧着身子远离那只手,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嘴里嘟囔着:“我要回家洗手,赶紧洗手,好恶心。”
说着话,高茜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去,她醉得神志不清,真把那路边的时青果当了幻影,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时青果匍匐在地上,身形压得很低,臀部微微抬高,膝盖打着弯,手掌着地,脚尖用力,动作敏捷地跟在身后,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她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行动,在这暗夜的小巷,灵活的就像一只猫。
高茜没有穿鞋,又醉得东倒西歪,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痛得低呼一声,身子跟着差点翻倒,时青果赶紧扑上前,弓起脊背挡住了她。
高茜靠在时青果背上,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垃圾味,立刻又厌恶地推开时青果,骂道:“脏死了,别碰我!都说了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吗?”
高茜这一推,人又踉跄着朝另一边倒去,时青果赶紧扭过身躯,又从另一边用脊背扛住了高茜。
时青果始终匍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脸仰着,贪婪地注视着高茜,大得离谱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又在高茜的骂声中黯淡。
高茜推开她,继续举着她觉得脏掉的手,拐进了自家的公寓楼。
进了电梯,回头一看时,时青果居然也要往里爬?高茜醉醺醺抬脚踩住了时青果的肩膀,把时青果踩了出来。
“滚啊。”
高茜的语气并不重,醉酒之后除了扯着嗓子喊,原本语气也重不了,乍一听反而更像是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