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美人风筝
一路上,郗道茂和谢道粲都变得沉默寡言。郗恢与王献之得知缘由,也纷纷沉默了。
“听闻谢玄曾闹着悔婚,直到被谢安叫去训斥了半日,回来后再未提过悔婚之事。”王献之与郗恢暗地里交换着情报。
“他知道士族婚姻的轻重,即使没有谢安,他也会放弃挣扎的。”郗恢叹了一口气,对谢玄充满了同情。
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他们抵达了会稽。谢道粲和郗道茂一下船便直奔庾家而去,郗昙他们知晓其中之事,也并未阻拦,只是叫着郗恢先随他回府。
二人下车后,抬眼见庾家的门庭如旧,门口的小厮见二人下车,笑盈盈地迎了过去。
“昭昭在吗?”
小厮点点头,亲领着二人进去。
一路上,郗道茂和谢道粲脚步如飞,穿行在回廊之间,熟悉的像是自家一般。没走多远,二人就走到了庾昭的院子前。看着院门紧闭着,郗道茂心觉不好。
“去叩门。”她道。
燕燕赶忙上前去,敲了两下门。
庾昭的侍女白芷打开门,见是二人,眼中忽然有了一丝希望。她也来不及跪,泪水一下就从眼眶里滑了下来:“二位女郎,求你们快去劝劝我们姑娘吧!”
郗道茂和谢道粲握着的手更紧了些,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迈进了门。
庾昭躺在东侧间的屏风之后,床帘低垂着,空气里弥漫着草药的气味。庾夫人坐在床边不住的抹眼泪,可任凭她说什么,床上的身影始终一言不发。
“昭昭!”郗道茂和谢道粲走到床边时,声音也低了起来。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
透过床帘,庾昭模糊地看到二人的身影,眼中的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她的嗓音沙哑,哽咽着对二人道:“你们来了?”
庾夫人见状,悄悄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三人。
郗道茂帮庾昭把床帘挂起来,此时看到她枯槁般的面容,几人皆是一惊。
“昭昭,你何苦将自己折磨成这样!”谢道粲的泪水一下就落了下来。
一边是她从小长大的闺中密友,一边是她嫡亲的兄长。原本二人的事情是大家最看好的,可如今,怎就成了这般模样了?
庾昭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嘴角轻轻弯道:“我没事。”
这话恐怕傻子都不会信的。
郗道茂眼看着谢道粲哭成了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抓着庾昭的手,而后者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庾昭本就在病中,此时更是呼吸不顺。
郗道茂吓着了,忙叫来萱草将谢道粲扶了出去,自己则帮庾昭顺着气。
可她并没有什么好转。
郗道茂慌了:“南嘉!南嘉!”
立在门外的南嘉跑进来。
“快去!去请沈大夫来一趟!若他没空,就请阿远大夫来!”
南嘉一看这里的情况,不敢耽搁一点,转头就跑了出去。
郗道茂扶起庾昭,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重重地咳了好几下,直将庾夫人惊了进来。
“昭儿!这是做什么啊昭儿!”
郗道茂站在旁边都觉痛心。她忙去扶庾夫人坐下:“夫人宽心,我已派人请大夫了。”
庾夫人则哭着摇头:“容娘你不知道,在你们回来之前,整个会稽的大夫我都请遍了。但你也知晓昭儿她这是心病,再好的大夫也治不了啊!”
郗道茂眉头蹙了起来。空气一下安静了下来,庾昭缓过来些,又躺回了床上呆望着床帷。庾夫人不忍再看,擦着泪水走去了院子。
郗道茂这才前去,握住她的手来。
“昭昭。”
此时,她说得一切话都是多余。这伤心是庾昭的,谁也无法去替她承担。但事情已经成定局,谁也做不到逆天改命。
沉默许久的庾昭却忽然开了口。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是去找阿粲玩。”
郗道茂抬起头来,听着她的下文。
庾昭的嗓音还很沙哑,但她坚持着说着:“那时他就在竹林练剑,飞起的竹叶打在我的脸上,我回头骂他,可一回头就对上了那一双清亮的眸子。”
每个人的初见都带着惊艳,但结尾潦倒却也是常态。
庾昭笑着,可郗道茂看到她的眼角忽然滴下一滴泪。
“我的剑法是他教的,我的贴身佩剑是他为我打的。他不爱承诺,可是也曾对我说过天长地久。”
“你说,这才过了多久,他怎么就全忘了呢?”庾昭忽然抓住了郗道茂的衣袖,追问着,可明明她自己就知晓答案。
郗道茂极力忍着自己眼中的泪水,她握着庾昭的手,温声道:“他努力过了,我听说他在知晓婚事时立刻就反对了,还因为这件事几日不肯出门见人。”
“我知道,”庾昭点点头,“他妥协是为了谢家。而我哭,是为了庾昭。”
谢玄终究不能抛下谢家门庭,就算为了家族,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局。庾昭也是士族嫡女,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只是她先是庾昭,才是庾家女;而谢玄,先是谢家子,才是谢玄。
“可我与他的事情,整个会稽无人不晓。如今他另娶她人,旁人不过说句风流闲话,笑几日便也过去了。但我不同,我的家族皆会因我蒙羞,我也无法再安然面对这一切。”庾昭的眼中没有一点光芒,她此时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望着万物,都是漠然。
“昭昭,”郗道茂忙去唤她,“庾家不会怪你的,这件事原本就是谢家失约,要怪也该责怪他们!”
“可谢家如日中天,早已不是庾家可比拟的。”自庾皇后殁后,庾家便再不如前了。
“容娘,我感觉自己好累啊,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郗道茂看着庾昭的眼睛渐渐合上,吓得赶忙去摇晃她。
“昭昭,昭昭你不要睡,你快醒醒,你陪我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