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景扫了一眼,笑了笑,“夫人是想她们服侍你更衣洗漱,还是我来?”
他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伺候人更衣洗漱明明是下人该做的事,闻景长这么大,估计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吧!她岂敢劳烦他?
林绾嘴角抽搐了下,勉强笑着应道:“这点小事怎敢劳烦官人?官人日夜守着我,已是很过意不去,外头的事务繁杂,官人忙了这些日子,回去好好歇歇吧。”
闻景也不多言,命人将书案撤了,便回了静文斋。
她这厢刚醒,林府的马车便到了门口。
上次她和林世修不欢而散,又有顾栩落榜一事,林蓁在府上大闹了一回,又是摔东西又是责罚下人,风声都传到外头去了。
来的却是她的嫡母,李大娘子。
作为知府夫人,掌管着林府中馈,除却林世修的例银外,每月还有不少私银进账,大部分都是外头的人相求办事,偷偷塞的贿赂。林世修早些年上任时,还不屑于收这等来路不明的贿银,后来因贴补李家,手头紧了,便也默许李氏私收贿银。
是以李氏和林蓁母女的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在外面的派头也足,永远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今日也不例外。
“你家大娘子呢?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自来探望,她怎么也不出来迎接?这就是你们闻府的礼数?”李氏平日里就注重保养,虽已生育,面上却无多少疲态,满面红光,就连眼尾的褶皱也要细看才能看清。
林绾和闻景成婚三年,李氏从未登门拜访过,头一回来便是这样的态度,府里的下人们瞧了,暗戳戳啐一口。
大娘子又不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幼时处处苛待,眼见如今风光了,就上门来摆亲娘的架子,别是打秋风来的!
好歹也是知府夫人,心里骂骂就是,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将人迎到厅上,又去请了林绾。
*
扶荷轩。
桂秋刚饮了口茶,险些没被呛着。
“什么?!李大娘子来了?”
说完看向茶桌前坐着的林绾,见她还在悠哉游哉品着茶,顿时急得团团转。
“姑娘......不,大娘子,您、您快收拾一下,咱得出去见客,让人等急了可又要借这由头骂您了。”
先前在林府时,因着伺候林绾的缘故,桂秋作为贴身女使也低人一等,处处受人白眼,一旦有坏事就栽赃到她头上。桂秋百口莫辩,偏偏主掌后宅生死的李大娘子也看她不顺眼,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打。
听见她的名号,桂秋打心眼里害怕。
茶盖轻合,发出清脆的瓷响,隔着氤氲水汽,隐约可见林绾微垂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病气。
“母亲可说了为何事登门?”
桂秋的焦急又转为担忧。
“多半是为了二小姐的婚事。大娘子,您这病还未好全,不宜走动,还是奴婢去和林夫人说,让她改天再来罢......”
林绾打断她:“不。”
又笑道:“咱们家这位大娘子的脾性如何,你还能不知道?今日她既然来了,没得到她想要的,断然不会就此离去。”、
“且去瞧瞧她要说什么罢。”
临走前,桂秋回望一眼茶桌上还泛着热气的茶汤。
用过午膳后,林绾说她有些心神不宁,便开始做起茶来,做成后邀她品鉴。
桂秋是个粗人,哪懂插画品茶这等雅事,连声拒绝,但经不住林绾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接过茶盏。
刚饮一口,就听见前厅的消息,茶没喝成,兴致也消了大半。
她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跟上林绾。
前厅的李氏已然等候了一盏茶的工夫。
林绾迈步跨入前厅,笑意盈盈。
“母亲怎的来了?”
李氏头也不抬,揉捻着腕间的佛珠,嗓音冷淡:“孽女,跪下!”
里外的下人皆是一惊,瞧见情况不对,纷纷退下。
桂秋急得快要哭出来。
从前在林府时,每每李氏心情不佳,便会把气撒在林绾身上,随意寻个由头让她在院子里跪上一整日,亦或是罚她在冬日里扫洗庭院,冻得手脚和脸蛋通红,身子不自主打颤。
如今她已嫁作人妇,成一家主母,李氏却在众人面前给林绾难堪,实在是过分!
林绾并不恼,示意下人将门关上,厅上顿时昏暗下来。
“看来母亲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不急不慢地坐到圈椅上,“孩儿成婚三年,母亲从未登门拜访,这头一回来,便是要我跪下,母亲的心真狠。”
李氏将佛珠往案上一甩,“砰”的一声,横眉怒视:“你装什么?!抢了蓁儿的婚事,踩在她的背上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你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林府供你吃穿,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养育之恩?”
“蓁儿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一个娼妓生下的小杂碎,还有脸置喙她的婚事?”
“给你留一个平妻的位置已经是给你脸面了,没让闻景休妻,你该偷着乐才是!还不赶紧劝说夫君迎娶嫡姐进门,张罗婚事!”
一旁的桂秋已经听不下去,张嘴刚要辩驳,就听见林绾心平气和地开口。
“我尊称你一声母亲,也是给足了你脸面,我当然记得在林府的日子。”
如蝼蚁般卑微,食不饱、穿不暖,是以她更加珍惜眼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