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姜笑了一下,“陛下将要增派监军去往西境,此次除了内侍,还会从缉察司选几个人一同前往,我向阿翁讨了一个名额给你。”
“去西境?”蒋伯相忽然面露犹豫。
她知道对方会犹豫,去西境意味着远离盛都,意味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沈令姜对蒋伯相的身份了解透彻,他是前朝罪臣之后,一出生就是奴籍,后来被卖到薛府,做薛府的下等奴仆,因为身手好又被调去做近身护卫,最后因为一对耳坠,被柳氏借故栽赃,杖责后赶出薛府。
他花光所有积蓄进到绣衣卫,知道在那帮世家子弟里熬不出头,就想调到缉察司,当初一身狼狈的来求她,她探清底细后问他想要什么,他只回答“出人头地”四个字。
在缉察司想要出人头地很简单,只要有能耐。蒋伯相才调过来几个月,就已经升到霍刀晁阳他们同等级别,足以证明他能耐不小,那么他在缉察司出头的时日,一定用不了多久。
至少在看见清禾之前,沈令姜一直这么认为。
“你想要的‘出人头地’,缉察司不适合,清廉正直的身份,才是最匹配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去西境成就一番事业,或是做永远的察子,你自己选择。”沈令姜轻描淡写地说完,也不催促,由他想。
蒋伯相垂眸沉默下来,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想了很久,又似乎才一瞬的念头,他便有了答案,“我去。”
不出意外的得到想要的答案,沈令姜浅笑,叫桃夭把人送走。
苏克在一旁默默看着,她没名没权,却能动用缉察司,还能安排一个人的职位,足见刘胆对她之心。
“怎么了?”
苏克稍愣,反应过来,笑着说:“又少了个把酒言欢的兄弟,失落。”
沈令姜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兄弟还少?”满城兄弟呢。
苏克“啊呀”一声,指着头顶,“天色不早了该回去。”起身作势遁走。
走了两步,回头看她坐在原地,嘴角漾起轻软的笑容,还冲他微微挑眉。
苏克当即跨步到她面前,俯身低头,迅速在她脸颊落下一吻,接着快步退离,利落地翻墙而去。
手背下意识抚上脸颊,沈令姜望着那面院墙,心想那块墙头被他翻来跳去这么多次,已经磨得油光锃亮了吧,要不要插些刺钉上去?
想到这,不由得笑起来。
过了两日,薛清禾送来帖子,邀请她去城郊的栖园踏青。她们着实有一阵子未相邀,沈令姜即刻叫桃夭提前备好踏青吃食,隔日欣然前往。
眼下已是五月,出门踏青虽然比不得三四月份清爽,但依旧有漫野山花,仍是赏花的好时节。
马车出城后,缓缓驶了近半个时辰才到达栖园,这附近一共有四个园子连着,周围也有山有水,只是景色比甘泉山略差一些。这几个园子是城内商户砸钱建造,专门租给城里喜好出游的达官贵人,常常用来开办赏花、诗会各种宴会。
第一座园子便是栖园,门前有两个侍女,看见沈令姜走过去,立即恭敬地迎她进园。
进去走没多久,她似乎听见有男子的欢声笑语,侍女善解人意地解释:“今日有许多公子在隔壁苏园赏花。”
“难怪。”她微微一笑,不再疑惑,随着侍女往里走,然后,她便瞧见了水榭内的花团锦簇。
正在盈盈欢笑的姑娘们发现她到来,笑声渐渐停止,纷纷看向她,神色各有精彩。
这个场景有几分熟悉。
沈令姜撇头看一眼带路的侍女,对方没有解释,向她福了福身后立即退下。
桃夭扫视一圈,凑近轻声说:“清禾姑娘不在。”
薛清欢倒是在,还得意洋洋地望过来,沈令姜了然,“有人假借清禾故意引我来。”
她挂起温和的笑容,淡定地走过去。
一场鸿门宴而已,有何惧。
水榭里坐的全都是各世家千金,坐在最中央的是蔺成玉,看来今天这场鸿门宴是她摆下的,莫非她怀疑什么了?
不,倘若她怀疑自己,应当早就暗下找人对付,不会设下这么一个群众围观的宴会。
走近了,沈令姜抬眸就对上赵泠罗仇恨的目光,隐约明白,这是要报复她冕州的行为啊。
沈令姜心里冷笑,看来今天轻则被一顿折辱,重则堪及性命呢。
“沈姑娘......你来啦。”高淑宁在旁边犹犹豫豫地开口。
沈令姜朝她微微一笑,上前给蔺成玉行礼问安:“县主安好。”
蔺成玉饮一口茶,便叫她起身,并没有过多为难她,而在坐的其她人纷纷鄙夷地嗤一声,王蓁念了一声晦气,拉过赵泠罗。
蔺成玉罕见地朝沈令姜露出笑容,“从前甚少与沈姑娘相交,竟不知你有这般聪慧,我向来喜欢与聪明人相处,今日特意请薛大姑娘帮忙,邀请你来此,我也把她们都叫过来,好让你们摒弃前嫌,以后在盛都,大家都是好姐妹。”
“什么?”王蓁惊愕开口。
赵泠罗不可置信,回头瞧蔺成玉的脸色,并非开玩笑,登时怒起来,一把甩开王蓁的手,冲到前面,“玉姐姐说的什么意思?让我跟这女人做好姐妹?你难道忘了是谁害的我家!”
显然这一出,其她人都不知道蔺成玉的做法,她想干什么呢?
沈令姜垂下眼眸,没有回话。
“沈令姜,你害完我家就躲去刘胆背后,别以为能安然无恙,今天这栖园,我让你有来无回!”
闻言,蔺成玉皱起眉,“泠罗,你要干什么?”
赵泠罗冷笑一声,恶狠狠地瞪着沈令姜,“我带了人马来,她害我家到如今田地,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玉姐姐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你放心,我今日所做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与诸位无关!”
沈令姜眉眼微动,这的确是赵泠罗会做出的事情。
原本听到赵泠罗说带了人马过来,其她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又听见她说自己一力承担,她们的不安就歇下去,没有任何异议,互相对视一眼,甚至有些期待,只有高淑宁紧张上前,“泠罗,你不要冲动......”
“高淑宁,你以前可从不敢这么直呼我名字。”
“我......”高淑宁顿时羞愧难当。
“我赵家变成这样,所有人都敢轻视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沈、令、姜!”赵泠罗怒指沈令姜,一步一步逼近她。
桃夭立马动作,挡到自家姑娘面前。
“桃夭,先退下。”
沈令姜扫一眼在场的人,一个个,不是与赵泠罗同仇敌忾,就是幸灾乐祸,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一个和善呐。
水榭外丫鬟林立,水榭里众千金环聚一起,与她泾渭分明,水火不容,她与这些人,这辈子注定不会成为朋友。
倒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