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亲耕礼当日,也是沈令姜把李月娥安排进贺府的日子,把人带去前,她再去看望一次李月娥。
李月娥换了一身麻布衣,仅过了一个月而已,眼前的人就和上次见到的模样天差地别,不但变得很胖,额头上还多出一块疤痕,两只眼睛变得浑浊不复当日清澈。
乍一看,真的完全认不出来。
沈令姜指了指她额上的伤疤,问:“这里怎么了?”
李月娥抚摸着,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回答:“不小心烫着了。”
到底是不是不小心,只有她本人明白,沈令姜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把要偷的东西,以及进府后需要注意的事情细细告诉她。
李月娥频频点头,把这些通通刻进心里。
“跟着银霜走吧,她会先带你去人市签好卖身契。”
李月娥点头,走之前她躬身一拜,十分感激地说:“我听到了陶彦的事,多谢姑娘!我无以为报,一定会把东西找出来给姑娘,来世再为姑娘做牛做马。”
“你我交易止于此,不必你来世当牛做马。”沈令姜淡淡地说完,吩咐马车返回府。
眼下春耕农时,城内比从前清静了一些,至少马车穿过大街,没有像以往那么拥挤。
街上也没有往日那样喧嚣,以致还没走近,前方争执的声音就传到马车内,她听着声音熟悉,遂掀起车帘去看。
前面是一家玉器铺,在铺子门前与店家争执的人是赵宗灵,存了看热闹的心,她叫车夫先停下。
“赵公子,实在对不住,这次真的不能给您赊账……”
“什么赊账?本公子是记账!”
“是是是,记账也不行,咱家现在是买卖现付银货两讫,公子……”
想不到赵宗灵也有这么一天,沈令姜看见这一幕,冷漠的脸上渐显笑容。
桃夭瞥见赵宗灵盛气凌人的模样,忍不住说:“赵宗灵如今连一块玉都买不起了?可我看他那样子一点也不像。”
沈令姜淡淡一笑:“不是付不起,而是不想付。”
“为何?”
“那些店铺向来只肯给有钱权,有身份地位的人家赊账,赵家眼下没落,外头自然有人不再放眼里了。”
桃夭恍然:“我明白了,他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
“对于赵家人而言,这种滋味儿,最难受。”
桃夭嘁了一声,“这点瞧不起就受不了,让他尝尝咱们境遇试试。”
“登高跌落啊。”
沈令姜看到宋仕昭现身,好心地替赵宗灵付钱,接着被赵宗灵猛推一把,打掉他的银子,又把手上的玉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一走了之。
“这个宋仕昭还挺好心。”
宋仕昭的马车上还有一人,沈令姜看清那人面貌后,便让车夫驾马靠近,在宋仕昭把银子捡起来,转交给玉铺掌柜之时,她起唇笑道:“宋大人当真心地善良。”
宋仕昭回头,看见马车里面的沈令姜,立即朝她见礼,“方才姑娘都看见了?”他脸色有些窘迫。
“大人何必为了那种人付钱。”
“大家相识一场。”
沈令姜轻轻一笑,透过车窗看向对面马车里的人,“严大人也在此,亲耕礼这么快结束了?”
那个人是礼部侍郎严懋恭,对方握拳咳嗽几声,不回应她,甚至看也不看她。
宋仕昭解释道:“我官署里还有公务,严大人身体抱恙,我们便先行离开。”
严懋恭扭头背身坐,冷漠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宋大人与不相干之人说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快走。”
沈令姜莞尔一笑:“既然如此,不耽误两位大人了,大人慢走。”
宋仕昭颔首,“告辞。”
沈令姜礼让对方马车先行,桃夭忍不住啐一口,“这老泥鳅。”
“我倒是忘了他。”沈令姜轻喃,而后笑起来,“去查查,最近严懋恭都会去哪里,会干些什么。”
“是。”桃夭虽然不明白姑娘怎么突然要查这个人,但她接受指令后,回到府里就立刻安排人去查,动作迅速。
天色稍晚时,门口忽然起一阵大动静,沈令姜出来查看,见一众缉察司的人在院子里等候,官家取了公文出来迅速交与他们。
她走过去,对方看到她后连忙行礼问好,沈令姜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霍刀快速回禀:“七皇子落水了,督公需宿在宫内一段时日,姑娘若有事可差人来缉察司。”
“明白,你们快去吧。”她话不多说,让他们赶紧进宫,随后吩咐红烟,“去把杨岁叫来。”
不久后,杨岁过来,把今日亲耕礼的情况仔细说与她听:“七皇子不小心落水了,幸好有咱们缉察司的人经过,再晚一点恐怕......”
“果真是意外?”
“反正七皇子醒来是这么说的,他不小心踩滑了石头。不止这事呢,燮王今天也出了糗,他扶犁耕田之时,不慎露出红色里衣,那牛见红发起狂,差点把燮王撅伤。”
沈令姜有些意外,“今天这么精彩呢?”
这燮王是傻的么,亲耕礼势必要犁田,竟还穿戴红色。
“可糗了。”杨岁幸灾乐祸,“侍卫们去救他,还闻到浑身的酒味儿。”
“他喝酒了?”
“千真万确,我跟几个侍卫哥哥熟,他们绝不说谎。”
沈令姜实在忍不住笑了笑。
亲耕礼举行之前,所有人都必须更衣沐浴、斋戒,即使君王也不能例外。燮王祭祀前喝酒,穿红犁田,这厮还真是。
给他机会不中用啊。
“你去,把燮王祭祀前寻欢作乐的消息散一散,违背祖宗礼法,不敬农神,越欢肆越好。”
杨岁眼睛滴溜一转,笑嘻嘻说:“交给我,保证让他名头大盛!”
她笑着点头夸赞:“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