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仕昭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但我确实不知公冶大人会同姑娘说这些。”
那公冶海想方设法让沈令姜前来拜见,套不到想听的话,起身就走,傲慢得很,倒叫宋仕昭羞愧难当。
沈令姜看他面含愧意,便说:“大人不必介怀,小事罢了,公冶大人看在督公的面上,肯为我向大长公主进言,我很感激。”
宋仕昭道:“但这并不需特意邀请姑娘前来会知,兴许公冶大人仍想说别的事情。”
“是吗?”沈令姜似真的懵懂不知,“那他刚才为何不说了?可是我说什么得罪公冶大人?”
宋仕昭目光与她相对,笑了一下,“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
回去时她拒绝了宋仕昭的马车,对方便不再强求,向她拱手辞别。
沈令姜凝望了一会儿,目送马车远去,宋仕昭为官短短几年就很出色,他为人也算正直,其实没什么问题,但每回相遇,她总觉得此人藏着什么,说不上来的异样。
仿佛是同类才能品味出来的感觉,她果然不喜欢同自己一样虚伪的人。
然,有个人成例外。
回到客栈不见苏克人影,这人今日竟有些反常,没有同往日一样粘在自己屁股后面,一时间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沈令姜被自己的想法笑到,忍不住向蒋伯相询问他行踪。
蒋伯相近来跟苏克关系好,对他行踪有些了解,“仲宽也在越庵,他去找人。”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再多问。
没有人在旁边纠缠,竟有些困倦,小睡一会儿,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沈令姜起身坐到窗前看书,有微风轻拂过脸颊,她抬头看一眼窗外,内心想的是到点该吃饭了。
却没有任何胃口。
又坐了片刻,有些燥闷,正要开口叫桃夭准备晚膳,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
无端倦怠了一个下午的心绪,在顷刻间恢复平静,她低头看着桌上的书,唇角最后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苏克端着饭菜站在门口敲了敲,听见里头传来一道轻声:“进。”
“桃夭说你还没用膳,睡得可好?”推门进去,见她坐在那看书,苏克把饭菜先放桌上,走过去,低头瞧一眼她看的什么书,“县志?这东西哪来的?”
沈令姜没心思再看,合上书,“誊抄本。”
“缉察司果然无所不能。”
桌上两菜一汤,汤还是那道羊杂汤,沈令姜嘴角抿了一下。
苏克动手舀一小碗出来给她,说:“这次没有膻味,你尝尝。”
沈令姜犹疑了一下,还是接过碗,稍稍尝了一小口,汤味口感比早上那份鲜浓好喝许多,她忍不住再喝一口。
抬眸对上苏克含笑的目光,沈令姜顿了一下,尝试吃一块肉,入口果真没有一点羊膻味。
苏克说:“没骗你吧。”
沈令姜抬头看他。
苏克轻笑,声音温柔地说:“我煮的,借用客栈的厨房。”说完又有些期盼,问她:“好吃吗?”
不知是不是这汤温胃驱寒见效快,沈令姜才喝两口,顿觉得胃里暖和得很,浑身舒服。
“不好吃?”
“给点评价,我下次好改进。”
苏克直勾勾地盯着她。
“好姑娘。”
沈令姜轻声答:“好吃。”
苏克眼中似盛满星星,亮得很,“挑食不打紧,以后我给你做。”
沈令姜听完低下头,继续喝汤。
苏克看着她,笑容加深,“吃完饭给你见个人,你今天见着谁?”
“公冶海,冕州府布政使。”她喝完汤把碗放下,见苏克已经把带骨的肉挑出来,把骨头去掉。
她顿时有点难为情,“我会去骨。”
“我也会,你继续说。”苏克做的得心应手。
沈令姜转了脸,“没什么好说的。”
“呵。” 苏克笑出声,把小刀放下,“我错了。”
沈令姜哑口无言,道歉张口就来,她能说什么。
只能默默吃饭。
苏克知道她害羞了,于是收了收下巴,掩饰嘴角的笑意,好声好气地问:“这位公……冶大人,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沈令姜夹起他剔好的肉,“没什么用的废话。”
苏克说:“怎么,不提跟你合作扳倒大长公主这些话?”
一州主官,给大长公主压了这么多年,说不想夺权苏克都不信。
沈令姜冷笑一声:“他敢说?”
赵家如今掌握着整个冕州经邦命脉,大长公主掌控已久,公冶海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得知她到此,想套口风又不敢挑明,还瞧不起她,借机指桑说太监那些冰敬碳敬下作的手段。
她也没打算真的要笼络这些地方官。
沈令姜蓦地顿住,抬头看向苏克,“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苏克挑眉,嘴角勾起坏笑,“哪个谢罪求饶的人像你这样,又是账目又是县志这些东西。”
这厮。
成天无所事事,原来自己所有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沈令姜短促地笑了一下,没有被揭穿的恼怒,反而,有一点愉悦感。
“不是说要代我负荆请罪?”
苏克失笑:“嗯,我愿意。”
苏克一开始听蒋伯相说的时候,的确担忧她,毕竟这不是在盛都,得罪宗室门阀,刘胆要救她也鞭长莫及。
可看见她一派轻松出来,苏克就不担心了,甚至起了兴致想跟过来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路上看见她翻阅账本,又看县志,苏克就明白了这姑娘在算计呢,她随行有缉察司的人,却无人知晓,前些日子把手下的人全派出去,扶风山出事她虽怒却不急迫,还有莫名其妙去文沛游山玩水……
种种迹象表明,沈令姜是借着返乡扫墓的理由,要干些事情,至于要干什么,苏克隐约猜得到。
果不其然,他套出来了。
而她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当着自己的面,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苏克想到这里,心里头忍不住欢愉,看见她这副自信笃定的模样,就心痒痒。
“你一早就打算好了。”
苏克垂首贴近沈令姜,促狭一笑:“沈姑娘好会绸缪,足智多谋堪如诸葛,不如你教教我,做我的先生吧。”
似轻喃一样的话一字一句吐露出来,沈令姜顿时感到脸颊发烫,她皱起眉头,语气冷酷:“三公子君子端方不学,要学小人伎俩。”
尽管她皱着眉头,但苏克还是能看出来,此刻的她就是只纸老虎,真想上手揉揉她红红的耳尖。
苏克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空气,声音低沉而温柔地说:“可我不是君子,我是混账啊,沈、先、生。”
沈令姜两只耳朵都通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