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依言挪开身子,把帘子掀起来。
沈令姜透过车窗,瞭望外面的景象,远处是一片还未下稻种的水田,她望着山间田景,呢喃:“今年多瑞雪,又有大丰收了。”
冕州虽盛茶,但种稻也不少,尤其这两年收成甚佳,税收可观,连圣上都龙心大悦,数次表彰冕州布政使。一州拿捏全国一半的茶源,又自产民粮无需外购,冕州如今的景气,要赶上富庶江南了啊。
十年前她离开时,这地方还是满目疮痍。
十年过得真快。
“沈姑娘?又睡着了?”
思绪回笼,沈令姜枕回去,淡声回答外头那个不厌其烦叨叨的人,“不许进。”
“不进。”被拒绝了的苏克脸色不打蔫,还甚是开心地从蒋伯相手上拿过马鞭,“换我来,你歇会儿。”
马车掉头半个时辰后才转上官道,多走了半个时辰,赶到进城时天色将将暗,苏克抬头,望着依稀还能看见的三个字:文沛县。
交钱住店之时,苏克依旧恬不知耻地贴在旁边,要不是衣着分别,他就是第三个护卫。
店掌柜看了眼这几人打扮,眉开开眼笑地问是不是开五间房。
苏克深有为债主省钱的自觉,十分自然地开口:“我可以跟蒋兄弟住一间屋子。”
杨岁听后立马发出异议:“你跟蒋哥一起,那我住哪?”
“你睡屋里地板上,年纪小要多练身体。”
“就五个单间。”沈令姜回复掌柜,叫桃夭付钱,债主做成她这样,可真是难得。
桃夭说道:“我与姑娘您一间吧。”
杨岁也跟着说:“我也跟蒋哥同一间,就住姑娘您对面。”
蒋伯相也沉默地点点头。
于是最终就只定三间厢房,免费独享一间房的某个人,摸了摸鼻子,难得的有点赧然。
进屋后走去窗边打开窗户,外头光线暗淡,街上没有几盏亮堂的灯笼,借着房间烛光往下看,街头没几个人走动,这会儿还没到宵禁时辰,这般对比,夷岚城是要富饶些。
沈令姜倚在窗边眺望外面,开口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桃夭立马回答:“活着的,是直接把人带来客栈吗?”
“不用。”她身后还有个尾巴呢,“文沛山水也不错,叫蒋伯相多陪陪苏三公子。”
“明白。“桃夭检查完房中无异常后,就出去通知蒋伯相。
不知道是不是客栈住得不舒服,她今夜辗转难眠,两眼睁睁望着床顶帷幔,一股躁意扰她心神难以安睡,躁意来得莫名其妙,沈令姜辗转反侧许久,月上树梢了,才浅浅入眠。
翌日清晨,房门轻轻扣响两声。
“沈姑娘起了?”
“姑娘未醒,三公子请稍后再来吧。”
沈令姜一个晚上没有休息好,睡得极浅,门被轻轻敲响之时就清醒了,她躺在榻上置之不理,待外头安静许久才起身,随意披上外衣出去。
谁知门打开,人还在外头。
苏克拎起早点,咧嘴一笑,对上她目光,见她刚起的模样,立刻说:“那我过后再来?”把早点递给桃夭。
桃夭忍不住心中埋怨一声,早说把东西给她了。
沈令姜转身进屋,“随你。”
都随他了,那苏克就相当随意,且自然地跟着进屋。
苏克嫌弃客栈早点的白粥咸菜太寡淡,一大早出去溜了一圈街市,特地买了几样不同口味的早点回来,就想亲自送进去陪她说说话。他发现,没有人在旁边唠叨,沈令姜则孤僻在一处,桃夭她们也只有在她吩咐的时候才会出现,长久以往,人会越养越阴沉。
苏克见过她有生气的模样,会嗔笑动怒,会撩人,才总忍不住想去招惹。
桃夭边布置早点,边小声数落:“哪有人在女子未洗漱时敲门而入,跟登徒子没什么两样。”
数落声清晰地钻进旁边某个站着的人耳朵里。
苏克:“……”
苏克起初是要走的,君子风范,着实不应该在人姑娘衣衫未整面前逗留,可苏克混账的秉性惯了近二十年,一时间实在拘不来君子的约束。
他厚着脸皮坐到旁边,“今天怎么打算?是出城继续游山玩水,还是想在这儿住两天?”
沈令姜抬眸看他,不答反问:“三公子打算一直跟着我们?”
“是啊。”苏克毫不介意让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怕她心有怀疑,讨饶地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解释:“我这回真没有其他目的,从前孤身一人浪迹天涯,自在是自在,可也腻味了,想试试多人结伴游行的滋味儿。”
话说得情真意挚,沈令姜捡三分相信,“三公子不是会结交很多江湖朋友吗?”
苏克微微一笑:“江湖朋友,见后总归相忘于江湖。”
话里透露着一种凉薄,她心想这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热血,骨子里同样薄情。
“姑娘,晁哥寄来的信。”杨岁拿着一封信进来。
是她另外派去查杀手的人,算算时间是该有眉目了,沈令姜拆开信看完,有些意外,没想到查出的信息这么少。
随即把信给苏克,“官府定案是江湖仇杀,那些杀手是也是淮州人。”
苏克拿过来看,皱起眉头,“杨帆不知去向,杀手踪迹也消失了。”
“看来他们最终也不想和你正面对上,也是,嫁祸目的达到。”
突然的,她想到一个怪异之处,为什么要嫁祸?
她看着苏克,冷静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敏阳侯府既然要灭门,为什么还留下活口?灭门一了百了的事情,为什么要玩嫁祸?”
苏克也反应过来,是啊,叶家本是江湖门派,直接做成江湖仇杀岂不是更好,这件事上于他没有任何能牵扯的东西,没什么可值得嫁祸。
那是为何?
莫非,敏阳侯府知道了他曾插手,就故意设计灭门一案构陷,以待日后贺兰星之事东窗事发,用来栽赃对冲?
苏克“嘶”一声,“玩儿的真脏。”
沈令姜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按苏克的说法,他在追踪过程中,同样遭遇那帮杀手的埋伏,双方从淮州追逐到冕州,到达夷岚后突然消失无影无踪,断得未免太过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