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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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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姜淡淡一笑,柔声说:“我私下来看一人,不打扰胡大人行刑,您忙去吧。”脚步不停从容地往里走。

胡达通连忙跟着伺候进去,一路谄媚问候。

桃夭瞥了黄茂彩一眼,他明白,立即过去搀扶胡达通,拉着对方停下,恭敬地说:“沈姑娘恐怕不喜人多跟随,大人要务在身不如先去忙,属下替大人为沈姑娘引路。”

胡达通心里门清,于是转身小声地嘱咐他:“黄老弟,你好好看顾沈姑娘,牢房里尽是不长眼的东西,不要脏了姑娘眼。”

“属下明白。”

走到里头一间较为干净的牢房,里面关押着一个男人,比起其他半死不活的犯人来,这个还像个人样,没有半点伤口,唯有身上的布衣脏了些。

尽管如此,那人还是害怕地蜷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从早到晚听着牢狱里恐怖的嘶喊声,再大的胆子也撑不住。

“葛大庆起来!”

黄茂彩打开牢房门,沈令姜走进去,看着把头缩在膝盖里的人,上下打量他身体,的确没有动刑。

“吃的。”

桃夭将手上的食盒放在草席上。

葛大庆小心抬头,看见沈令姜后脸色好了一点点,但依然缩在角落里,他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状告失败,胆怯的脸上多了一丝愤懑。

黄茂彩自觉地带属下退出牢房,守在外头。

沈令姜蹲下身和他平视,眼里没有轻视鄙夷,也没有恶心嫌弃,认真地看着此人,问:“还是不肯告诉我么?是什么人让你来的?”

葛大庆复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小声嘴硬着回答:“没有人……”

这个人冒着被马蹄子重伤,被车轱辘压扁的风险,拦车状告工部主事赵津律欺压文沛百姓,侵占民田。

豪门侵占田地多了去,尤其襄衣伯爵府,大长公主如今名下的甲第田邑比皇帝当初赏赐的多出数倍,不知有多少是跑马圈来,下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即使敢言,庶民的呐喊也传不到皇帝耳朵里。

葛大庆是冕州文沛县的农民,他状告赵津律侵占农户田地达百余亩,依他所言多次向县官、上达州府状告未果,甚至田契遭毁。

闹出如此动静,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怎么可能从冕州安然无恙的跑到盛都,又恰巧阻拦了她的马车。

沈令姜打量他,“我当日乘坐的是薛府马车,你怎就知道里头坐着的人并非薛家小姐?又怎知道我与缉察司的关系?就算这一切都是你跟踪得知好了,那么你又为何找上我?”

她干脆坐在地上,动手打开食盒,一边将吃食拿出来挨个放到葛大庆面前,一边细致地同他分析:“缉察司声名在外,你不辞劳苦从冕州跋山涉水来盛都,为的不就是拼着最后一身胆气到天子脚下告发伯爵府,却不去顺天府不去大理寺,偏偏来缉察司。”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对方,莞尔一笑:“你觉得我会相信?”

葛大庆眼里兵荒马乱,他看着食盒里的东西紧张地后退,退无可退,闭眼挣扎一番鼓起勇气再次抬头,与她对视。

老实巴交的农民攒再大的勇气却也不懂巧舌如弹,说出的话吞吞吐吐:“告发不了,我就知道,我拼了命……穷人命贱,我们的土地,你们说拿就拿,说是荒地,田契也没用……都是乌鸦。”

“穷人命贱……都是乌鸦……”

她知道这个人的嘴是撬不开了,农民大道理不懂,但懂得诚实守信,懂得守口如瓶。

沈令姜站起来,手指了指菜,平静说:“菜里没毒放心吃吧,吃完你可以走了。”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来多说一句:“聪明点出去别乱跑,哪儿来的回哪去。”

守在外头的黄茂彩看见她出来,默不作声地在旁护送,对牢房内的事情半点不过问。

狱里头阴冷昏暗,外头的天也是雾蒙蒙的不见一丝阳光。

“天下乌鸦一般黑。”她轻轻呢喃。

回去后,沈令姜揣着一本册子困惑地来到书房里找刘胆,“阿翁,这个给我看?”

册子名叫“黄帛簿”,并非用帛制成,而是用黄笔誊写,铃花加印的“帛书”,这是缉察司用来秘密听记的册子,她手上这本记载着苏家兄弟往来谈话的内容。

缉察司耳目遍布朝野,所有人的宅子都有察子在暗下听记,记录完密本就会送到刘胆手上,不论家里长短还是阴私密谋,都只字不漏的写在上面。刘胆再将可疑的内容呈送到宣帝手中,他就如同宣帝放在宫外的一双眼睛,如影随形盯紧文武百官。

他翻开粗略地过一眼,咳嗽几下,慢悠悠地说:“苏绰为了苏家甘愿自断臂膀,困囿在盛都隐忍数年,苏察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将亲生儿子当做弃子扔出去。盛都现在局势明朗,但这个苏家似乎在走相反的路,这一家子啊,将来的命数难以预料。”

整个朝野上下,不论是世家还是清流权臣的未来下场,刘胆多少能预料到,即便是西境平西侯也离兵权稀释不远了。

唯有朔北例外,苏家手中兵权稳固,宣帝最忌惮同样也是最不可能率先对付苏家,苏氏父子如今是沉睡的雄狮,谁也预料不到睡醒之后的结果如何。

这些都是刘胆心里蛰伏已久的猜测,无人知晓他在心底里竟存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爬到司礼监掌印的位子,站在龙椅背后窥视多年,不像龙椅上那位永困在自己的帝王术里,他的双眼早已犀利洞视到不寻常的气息,那是一股腐朽的味道。

永宁盛世的华表下渗漏腐烂之息,竟是一个苟活在后宫中的阉人看透,多么可笑。终其一生爬到现在的位置,刘胆早已和这个王朝捆绑为一体,也早已预料自己的结局,他无所畏惧。

但他还有个女儿,他必须为女儿留一手,赌一把。正如苏家之弃,究竟是“弃”还是“破”,也是个赌。

“以后苏家的听记会备两份,一份你看。”

沈令姜微微一愣。

“知己知彼,对你有用。”

她隐约明白到,阿翁或许是看中了镇北侯的势力,想让自己借靠苏家以后远离盛都。

这两年,阿翁已经明里暗里为她铺了好几条后路,宦官登高后下半辈子就如同走往刀山火海,极为凶险,不进则死,她一想到这点就难受,“我是您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阿翁走什么样的路,我就跟上。”

刘胆慈爱地看着她,“我的道路终究跟你不同。”

沈令姜道:“不就是阉党吗?不就是做皇上的刀,我......”也能。

“姜儿,不要被我困住,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走,你要展翅高飞。”

暖意如春潮瞬间灌入心田,沈令姜笑起来,笑意染上眼角眉梢,“掌印太监的女儿哪儿也不飞,就在盛都翱翔。我还要给你养老呢,阿翁休想我走。”她是宦官之女,注定一生要在盛都这座锦绣骷髅皇城里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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