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人顿了顿,神色不明,片刻道,“我叫李澜,在这里工作。”
柏郃野没跟他客气,他一边注意着周围异种的动静,一边说:“哦,冒昧问一下,您在研究院封闭之后的这几个月里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语气实在不算友善,李澜脸颊绷了一下,但还是说:“污染物泄漏的时候,我正在做实验,平时我的人缘一般,没人通知我,我察觉的时候出口已经塌了,只好找出一个空了的实验箱躲在里面,最大程度避免和异种直接接触,这才活下来。”
“哦,”柏郃野问,“和你一样的还有其他人吗?”
李澜声音极涩,像是很长时间不说话导致的,他清了一下嗓子:“还有一个师姐。”
柏郃野:“她人呢?”
“死了,”李澜补充说,“饿死的。”
“让我算算,唔,从事件发酵到现在起码得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你师姐饿死,你怎么还好端端活着?”
李澜冷声道:“注意你的措辞!”随后,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师姐死了,我就不会饿死了。我们两个每天都在盼着对方先死,当然,从结果上看,我更加幸运一点。”
温祈很多事不懂,但并不代表他不聪明。他略略一想,就明白了李澜做了什么。
柏郃野翻了下女士的眼皮,将她抱起,对李澜说:“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存放药剂的地方?”
李澜一阵条件反射的紧张:“她被污染了?”
“没有,我只是想给她打一针舒缓剂。她现在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很可能只要受一点刺激,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大脑损伤,”柏郃野说,“所以还有没有?这里在我走之后改建过一次,我路都跑混了。”
沉默了一阵,李澜说:“有,但那里异种更多,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去的。”
“请便。”柏郃野说。
李澜给他们指了路,沉默无声,温祈在他身上闻不到变异的香气,的确还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但他直觉这个人的精神力已经面临崩溃了。
是长久以来压抑的工作环境,还是被困在研究院只能等死的绝望,又或者是绝境之下为自保吃了自己的同僚?
温祈心里像有一个好奇的“未解之谜一百问”,世界千奇百怪,人类也千奇百怪,他默默想,自己又刷新了新的认知面。
他的不适症状随着那些孩子死亡,女士被救出渐渐消散,体温却还没降下去,脑中微有些缺氧,但还能忍受。
忽然,李澜抬起手,温祈若有所觉,向一边躲避开。纵使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李澜却没有留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往地上跌去!
电光火石间,温祈余光看到李澜扑倒他的方向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电梯层,李澜死死抱着他,竟是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杀死他!
柏郃野目眦欲裂:“温祈!”
他头皮都要炸开,一把丢下女士,用最快速度奔过去。
温祈半个身体都悬在了电梯之外,他抓住铁框留了一个缓冲的机会,继而被柏郃野险而又险地拽住,李澜却因为惯性率先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地下。与自己擦身而过时,温祈仿佛听见李澜“嗬”地冷笑了一声。
柏郃野的胳膊紧紧箍在自己腰上。即使此刻处在生死边缘,温祈的脑子却仍忍不住想,他在笑什么呢?
是终于能走向死亡,又以为带走了他这个带来灾厄的罪魁祸首,所有得偿所愿了吗?
突然,他眼神一凛,停留在电梯间上方的视线看见一只铺天盖地压下来的黑影,猛地把柏郃野一推。
谁知柏郃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死死地抱紧了他,用着要把人揉进自己骨血一样的力道,飞快转身滚出电梯口。
“噗”的一声,温祈听到了很像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柏郃野闷哼一声,抽刀而出,砍断了背后的东西。
他们身后,那个黑影舒展身体,缓缓站直,焦黑的皮肤长出了像人一样的四肢和五官,张大的口中含着三条鲜血淋漓的长舌。
只见它的左手是锋利锯齿状,宽度至少有温祈的手掌长,右臂断开,淅淅沥沥地流着棕绿色的血液,余下的那截在柏郃野的胸口上。
柏郃野喘着气,含着口鲜血,硬生生把那锋利的锯齿拔下来,在血液凝固之前将手套从掌心的伤口撕了下来。
被冷汗浸湿头发下的眼睛抬起脸,却是率先确认了一遍温祈的安全,才转过目光看向异种。
是他们走入这片区域之前,最开始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