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位素来待人温和的副官蹲下.身,郑重道:“如果我能再见到你,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他话里隐含的感情太收敛,温祈认真地说:“您一定会平安的。”
周铭怕自己待的久了就舍不得走了,他虚虚抱了一下温祈小小的身体,把千言万语都留在了这个拥抱里,转身走回柏郃野身边。
随着他走近,柏郃野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大胡子伸手摸向自己的裤兜,递了一根烟过来。
柏郃野顿了下,似乎下意识伸手想接,但还是摆手拒绝了:“多谢,但已经戒了。”
大胡子疑惑:“什么时候……”
柏郃野说:“最近。”随后,他动作娴熟地套上甲,从队尾开始,每一位猎人都注视着他,与他碰拳。铁甲撞在一起,金戈之声响彻广场,猎人的眼是红的。
温祈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基地外出现了难以预测的危险,他们将奔赴战场,并且有很大可能会死在那里。
光荣猎人为人类意志永存而战,悍不畏死,但怕自己死的毫无价值。
洛森的目光眨也不眨,轮到他的时候,柏郃野对他说:“活着回来。”
他们好像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勇气交接,每个人的火都点燃了。情绪似乎也是一种具有污染性的东西,温祈只是站在圈外,却感觉自己心跳快了几分。
人群躁动着,装甲车的机油撒在马路上,军队整装前行。
温祈站在人群外围,他拼命往前探着身子,踩在台阶上,想让自己的视角变得高一些。提高声音喊道:“洛森!对不起!请一定要安全回来!”
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在喊,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洛森大概没能听见。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温祈,过来。”
温祈转头,撞入了柏郃野的眼睛里。他的目光照旧是冷冰冰的,全副武装的甲胄让他几乎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温祈在那张脸上什么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出。
少将的身后是装甲车顶喷出的滚滚焦烟,他站在黑暗里,黑沉沉的眉眼英俊的夺目,大张旗鼓的占满了温祈整个视线。
他吊儿郎当的时候总显得很欠揍,然而一旦沉稳下来,深埋在贼心烂肺里的阴郁和冷漠就会形成一层天然的保护膜,将其他人隔离在数尺之外。
温祈看见少将伸出手。钢铁附着着他的掌心,骨节修长的手指微曲。
——在温祈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上按了一下。
他被压的闭上一边眼睛,另一只依然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珠像金灿灿的宝石。
小家伙总是拿那双特殊的眼睛观察别人,他有一颗旺盛的好奇心,太旺盛了,以至于很轻易就突破了正常人筑起的社交防线。
柏郃野问:“不是让你回去么,怎么又出来了?”
温祈说:“听见很吵,就过来看看。”
灯火下泛着冷光的金属手套向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回吧,一会就不吵了。这些天我不在,你跟紧其他人,别让研究院的那群家伙把你再捉回去。”
柏郃野驰骋战场,他应该是憎恨异种的,然而看见温祈单薄的身体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喷嚏,又总忍不住心软。
他叫人拿了件外套给他。柏郃野说:“兜里有糖。”
温祈在衣领上闻到了熟悉的、冷淡的香气。
但这气味又让他本能地觉得危险和害怕,于是回到宿舍,温祈将糖掏出来吃掉,衣服放在一边。
他把身体埋进摊开的被子里,突然想起,他和周副官,和洛森,甚至和只有一面之缘的猎人都说了让他们平安归来,却唯独没有和少将说。
廉价糖的糖味很重,酸甜的硬壳在舌尖缓慢融化,温祈闭上眼,心想,少将。
少将后面是什么,还没想完,他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