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区。
基地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风暴,建筑玻璃上繁复华美的花纹覆了层薄薄的灰尘,影响了一点无伤大雅的视觉美观,被一只戴着露指护套的手轻轻拭去。
手的主人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他的个头出乎意料的高,即使在这普遍营养不良的时代,也天赋异禀地长到了一米九有余。
他站姿随意,衬衫十分不正经的开着两个扣,露出内里常年训练下的精壮胸肌,装着护甲的大衣被随意披在身上,腰束下的身体蕴含着呼之欲出的力量感,然而任谁也不敢真的认为他是哪家吊儿郎当的公子。
男人眉目冷淡,胸前用细链缠着一枚金制的狩猎者勋章,浪漫的纹路雕刻下发出代表机械运作的轻微咔嗒声。
——这是只有少将及以上级别的人物才有权佩戴的东西,意为末世的尖刀。
而这样年轻的猎人,人们也只知道一个。
柏郃野。
柏郃野站在屋檐下随意捻了捻自己的指腹,抬手挡在眉骨,皱眉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这糟糕透了的天气更多影响的是那些或焊在建筑表面,或被人们随身携带的精密铁家伙。这在上个世纪留下来的伟大文明,即使在末世中也没有丝毫倒退,甚至飞速发展起来。层层相扣的齿轮与轰轰作响的钢铁最怕被塞入细小的沙尘,造成多余的摩擦破坏机械的寿命。
此刻在中央广场正上方,几个漂浮着的飞行物正缓慢往这边来,距离地面很远,从柏郃野的视角只有拇指大。
这些玩意儿像买菜的花篮,用热气球绑着,上面的人正大呼小叫地往下洒水,试图模拟雨天改善主城该死的雾霾,然而效果不佳。
毕竟水在末世中也是珍贵的资源,他们又怕洒多了让那些机器生锈,因此只是意思意思泼了两滴。
身旁的玻璃忽然响了一声,朝里的那一面被一只粗糙的手抹了抹,柏郃野转过头,看见玻璃里凑过一张十分有碍市容的大胡子脸。
“下午好,长官,来份报纸么?”大胡子说话了。
男人拒绝:“不必。”
搭话失败,大胡子也并不介意,见这位身份尊贵的长官因为外面的人工降雨暂时无法离开,试探地问:“您是来看扉页的么?”
“扉页”是一朵在他们出生前就存在的花,足有十多米高,被众多当代最先进的仪器小心护着,是主城标志性植物。
说是植物也不太合适,因为它从出现的那刻就是枯萎状态,据说其诞生的第二天,人类在遥远的北极发现了第一个污染异种,也就是最初的陷落地。
柏郃野简单“嗯”了一声。
他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扉页”上。扉页不同于这世上任何一个花种,枝条缠绕,泛着淡淡的青黑,没有生命力的半透明花瓣蜷缩着,围绕的仪器缓慢喷出的蒸汽弯曲向上,透过能见度极低的光能看见其中流淌着血液般的脉络。
它的香气这是世上所有生物的养料,像水,空气和太阳一样,没有,就会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格外糟糕的天气,大胡子忽然感到一点不安。
这不详的预感让他觉得不太好受,大胡子回过头,正准备回店里找些活分担注意力,然而却看见窗外的男人陡然变了下脸色。
“不对劲。”他自语道。
下一秒,大胡子看见他迅速转过头来,厉声问:“你这里有没有电话机?”
大胡子被他的语气吓得一跳,语无伦次地回答:“有,有,长官您……”
报社面向广场的方向没有可供进出的门,柏郃野动作极快的拉开窗户,撑臂跨入:“立刻接线,我要……”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变故陡生!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胡子哆哆嗦嗦指向他背后,眼神惊恐万分,柏郃野偏过脸,瞳孔微缩,低骂了一句,搭在窗沿上的手臂青筋凸起。
只见本来死气沉沉的扉页,突然舒展花瓣,开始无风自动起来。
无数花蕊如一扯就断的纤细黑丝,扭曲地收拢在一起,纠缠蠕动,一股一股地应和着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像有什么即将破体而出。大胡子从没离开过主城,此刻却猛然觉得这情景和他听说过的异种变异一模一样。
很快,花蕊停止了蠕动,它们像是吸饱了血液,鼓胀欲破的表皮底下汁液疯狂流动,随即,垂落的半透明花瓣缓缓动了动,落下一片,又被风轻飘飘的带走。
下一秒,仪器上对香气检测的数值突然呈现出断崖式下跌,发出前所未有的急促警报!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幕,齐齐吓傻了。半空中的热气球里有人下意识伸手去够,雾面玻璃似的花瓣却仿佛长了眼睛,狡猾地从他没来得及合拢的指缝间飞快划过。
地底的震动悄然停止,好像一声沉沉的叹息。
.
一个月后。
在陷落地边界,一个被深绿色植被覆盖的巨石矗立在沙土中,它的脚下蔓延出一条看不见头的干涸河道,里面是无数大大小小的深坑,密布着比别处更茂盛的植物和蛛丝。
一只浑身长满脓包的生物在巨石下嗅闻着,漆黑油量的皮下警惕地竖起一根根断刺,整个身体呈凝固状流体状态,尾巴勾着一个裂纹蜗牛壳,慢腾腾往前爬的时候质感有点像长了毛的果冻,还是过期版的。
它动作急躁,脓包下生出一只鼻子,沿着巨石绕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