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王寻了个高僧,说是在江湖之间很有神通传闻的,请来给太后祈福治病,各位爱卿怎么看?”
殿上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古往今来,延请高僧高德、民间术士入宫为贵人祈福看病的,虽并不被提倡,也不鲜见。
殿中的经年老臣早揣摩出皇帝的意思。
既这样说,便是已经准备允了此事,何况这位高僧,还是太子人选呼声最高的承远王推荐的。
此刻皇上在殿上,看似问话,其实是通知,顺便让臣子们自由发挥,说些冠冕堂皇的赞美之词来赞美此事。
“承安王尊祖尽孝,广觅良方,也是被陛下的仁孝之行感染,为太后凤体安康,此孝悌之风,当传扬而颂之。”
“是啊是啊,当传扬而颂之。”殿下众臣纷纷附和。
皇上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口中却道:“你们只一味说好听的罢了,谁还想说些不同的见解,只管说来,朕不怪罪。”
“微臣有话说......”
殿下大臣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只等过了这个赞美环节,便散朝回府吃喝休息的,实在想不到角落里会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众臣忍不住回头看,却见是朝廷新贵谢探花出列,在殿中朝皇帝恭谨的一揖道:“微臣翰林院编修谢子彦,有话要说。”
皇帝也不料真的会有人再说话,但他毕竟是九五之尊,心里虽讶异,但脸上看却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只面容和煦的抬抬手:
“原来是恩科探花郎,好,你说说。”
谢子彦毫不怯场,朗声在殿上奏道:
“陛下想要延请高僧为太后治病,自然是孝心拳拳,但微臣听闻,往昔有诸多僧人自言可祛病消灾,实则妄言,更有僧人,借机攀附权贵,假托神佛之名,行欺世盗名之事,臣愿陛下慎思!”
一言语毕,殿上即刻寂静无声。
本是一桩可供歌颂的孝悌之事,经谢子彦这么一说,倒好像是百官庸钝只会拍马,皇上博名只为展示孝心,朝廷上下不顾现实情况的粉饰太平之举。
这新科探花郎虽是皇帝钦点,天子门生,又是今上在位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但此人却无甚背景,胆敢说这种扫兴至极的话,竟也不怕丢了前程。
殿上有人吃惊,有人鄙夷,有人不禁流露出担忧之色。
皇上也默然了一刻,手指点着龙案,半晌才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既没表示谢子彦说的是好,也没表示他说的不好。
一旁伺候的王同贵眼神利落的看到皇帝将要起身的架势,适时地喊了一声:“退朝!”
众人便鱼贯出殿。
一名素日赏识谢子彦才情的同僚在偏僻处拉住谢子彦,语重心长道:
“小谢大人不该在殿上说那些话的,众人都知道,皇上其实已下定主意请高僧给太后祈福祛病了,你说这话,不是触皇帝的霉头吗?”
谢子彦见左右没人,一笑道:
“多谢杜大人关怀,大人不是也说过,今上是难得的英主,年少登基,除摄政王,又有御驾亲征的经历,心胸不会如此狭隘,不过说两句实话罢了,陛下又怎么会怪罪呢?”
姓杜的翰林张了张嘴,叹道:“我是说过这些话......不过伴君如伴虎,得先学会保全自己才能为朝廷效力啊!”
两人还在揣测皇帝心思,皇帝已在东明殿留见了几位中枢重臣。
“廖世尧,你说那个谢子彦,如何啊?”
廖家三代为官,廖世尧更是宰辅重臣,他早养成了滴水不漏,稳如泰山的性子。
听皇帝这样问,已听出皇帝对谢子彦敢于直言的举动,起了赏识之心。
随即周全答道:“这位小谢探花,文章做的不俗,听说他还在太学院时,就申请了监生历事的职,很算得上学优才赡,不负皇上亲笔钦点的探花之名,只他毕竟还年轻,放出去历练几年,待磨炼的性情更加稳重,可当大任。”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廖相说的很是,只不过,朕觉得放出去磨练性情大可不必,要把棱角都磨得没了才叫沉稳可担大任,朕却不觉得。”
说完停下话头,喝了一口茶道:“既是学优才赡,就让他先去内阁,由你看着吧。”
此言一出,廖世尧心下立刻吃了一惊。
内阁参事虽职位不高,但可直接对皇帝负责,有对皇帝提供政务意见供皇帝参考的职责。
朝野之间,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把进入内阁的官员,私称为相臣。
廖世尧因家世庇荫,二十多岁入内阁,已算得上年轻有为了,如今来了个谢子彦,若能抓住机遇,这个年轻人前途真是无可限量!
廖世尧一面想着,脸上仍是一派沉稳老练的颜色,丝毫没有半点别的情绪露出,只应了皇帝旨意,便退出去了。
皇上仍下旨,延请了承安王推举的高僧入宫给太后祈福祛病。
令人没想到的是,太后的病果然因此好转了不少。
一时间,因着朝臣保举和为太后治病的孝心,三皇子赵翎,已被百官当做太子看待。
无论何种赞誉加身,赵翎都一贯毫无得以之意,言行举止尽显谦谦君子之风。
但饶是他一贯自持,面对百官以太子之礼相待的态度,也有些熏然。
就在朝野上下和赵翎本人都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变数突起!
刑部查何铭贪墨案有了新进展,他四处敛财,原来不过是为赵翎办事。
皇帝震怒,要求细查此案,竟查出赵翎经何铭的手贪墨了数百万两银子。
皇帝随即一道诏令,将承安王赵翎软禁在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