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为了治国安邦,那读书就不能只是空中楼阁,‘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我有今日这样的琴艺,也是这个的道理。”
兰陵公的这句话,一直被谢子彦记在心里。
他也明白兰陵公的意思:读书人想要做官,应历民事而后知政。
在太学通过考核后,谢子彦便审请了监生历事,却没想到被分到工部。
本还在懊恼自己只能做些修缮建筑的活儿,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到兰陵公,也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了!
谢子彦略带紧张的开口回元煦话:
“我是想着提前参与政务,今年是皇上御极三十年,加开了恩科,到时我若高中,也能更好为百姓做事的。”
元煦一笑,鼓励地轻拍了下谢子彦的肩膀:“你有如此自信,便是成功一半了,很好!”
谢子彦被元煦这么一拍,脸顿时涨的通红,憋了半天才想起来问:
“兰陵公来这里做什么?”
元煦便将情由跟他说了。
谢子彦高兴道:“若有兰陵公出手添彩,这曲音阁必然能翻新的更好!”
元煦见他一副认真模样,忍不住笑道:“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这么会拍马的人呢?”
谢子彦慌忙连连摆手,“我、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元煦看他局促,笑着安慰道:“我同你说笑的,不要当真。”
此处工部的主事见两人聊得投机,便让谢子彦陪元煦四处看看。
其实像曲音阁这种工事,都有一定的规制,雕刻的吉祥图,也有一定的方向,不过是些福禄太平之类的。
两人看了一会,元煦问谢子彦,“你可有什么想法?”
谢子彦目光逡巡,思索着答道:
“曲音阁之前已有代表长寿的仙鹤纹,代表福气富贵的蝙蝠纹,还有带表繁盛长久的卷草纹,依我看,如今太后年事渐高,皇上也已过不惑之年,再加鹿鹤同春和寿居耄耋比较适宜......”
谢子彦想了一会又道,“再加玉堂富贵。”
说罢回头看元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在兰陵公面前,献丑了。”
元煦微笑摇头:“你说的很好,若让我说,也差不多是这些,看来你是下了功夫的。”
谢子彦也认真道:“我本想能去刑部或兵部,可奈何偏偏被调到了工部,虽不趁我心意,但既已来了,本份的事,我该当做全,不会马虎半点的。”
兰陵公赞赏一笑:“你有这份心,便事事可成!”
两人绕着曲音阁看了一会,谢子彦默默咬了咬嘴唇,终是把自己之所以申呈监生历事的缘由同元煦说了。
元煦听完,心内不由得动容,道:
“你别想着是为我,大道理谁都可以可以讲,更是谁都可以听,但听进去的少,能听以致用的更是少之又少,你小小年纪,有如此觉悟,定会有个好前程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谢子彦才小心翼翼道:
“我有个......非分之想,想......宴请兰陵公——”
说完又急忙补充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是仰慕兰陵公的琴艺才学,敬重兰陵公的为人,也想谢谢兰陵公那日为我出头说话,还有,我不该私底下议论你,害你背了......”
谢子彦本想说“害你背了勾引太学学子的骂名。”
但又怕兰陵公听到这些旧事心烦,何况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太学学子,哪里能入兰陵公的眼,更是别提‘勾引’二字。
“......背了骂名。”
兰陵公看他忐忑不安的样子,心里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若是自己拒绝,怕这孩子心中,会一直藏着这份欠疚。
便从容一笑道:“好啊,那等你选好了时间和地方,提前把帖子送到我府上即可。”
谢子彦一下睁大了眼。
他已经做好准备,兰陵公大概会找个体面的理由拒绝自己,但他还是想试一试,万没想到,兰陵公竟没犹豫的答应了。
谢子彦一时没敢相信的怔在原地。
元煦看他惊的发呆,也觉好笑,想逗逗他,故意板起脸道:“不过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谢子彦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头如捣蒜:“兰陵公请说。”
元煦弯了弯眼睛:“不许请我去京都名楼吃饭,要去,就去你们太学学子常去的那些地方,也带我去尝尝那些我没吃过的,若你不能答应,我可就不去了。”
谢子彦的眼眶微热,他哪里听不出,这是兰陵公周全他体面,帮他这个穷太学生省银子,喉头哽咽的有些说不出话,只重重‘嗯’了一声。
隔日,元煦就上了折子给皇上,除了谢子成说的那些,外加了太平有象,五龙图和缠枝莲的建议。
本也就是个献殷勤的活儿,讨皇帝开心罢了。
皇帝对这份孝心也很受用,又遣人去兰陵公府赏了些东西。
兰陵公入宫谢赏,算是君臣演完了一场温情戏码。
元煦谢赏出殿,已快正午时分。
今日天气有些阴晴不定,一幅将要落雨的样子。
元煦一路往宫门处走去,转过廊庑,天竟真的下起菲菲细雨来。
他身后的朱红廊柱,在雨幕的笼罩下颜色愈发深沉,檐角的宫铃在风雨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元煦停下脚步,微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伸向漫天雨雾,但意料之中的雨滴并没有落入掌心,头顶上方便罩上了一柄三十二骨的油纸伞。
一股熟悉的气息蔓延在薄薄的雨幕中。
不用回头,元煦也知背后的来人是江延舟。
在边西的那几日,发生太多事,也太过混乱。
元煦一时厘不清自己答应跟江延舟维持关系,是对是错。
看不到人,便可假装无事发生,但这个假装也有期限,终究是要面对的。
元煦转头对上江延舟炽热的目光,面上云淡风轻道:“世子这么快就回上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