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捉使叮嘱众人不要瞎嚼舌头,没事也别去打扰。
已过子时,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江延舟在幽幽灯烛之中醒来,看一旁坐着的元煦,单手撑头,微闭着双眼,就这样盯着看了一会,才哑着声音道:
“一睁眼就能看到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元煦本就是假寐,听他说话,立刻睁开了眼睛,哽咽了一下,才轻声道:
“你醒了。”
说罢温热的掌心覆在江延舟额头,如释重负的透了口气,“退热了。”
起身扶人慢慢半靠在软枕上,“饿了吧。”
不等江延舟回答,元煦已起身盛了一碗在屋中火炉上煨着的粥,用调羹舀出一小勺温热粘稠的米汤,小心送到江延舟嘴边。
江延舟看着元煦忙活的身影,不自觉裂开发干的嘴唇,一笑道:“兰陵公,秀色可餐。”
元煦捏着汤匙喂他,并不计较他的调侃,脸上神色温柔:“多喝一点,才有力气贫嘴。”
江延舟就着汤匙喝了小半碗,然后摇了摇头。
元煦把碗放到一旁的几案上,拿湿毛巾帮他沾了沾唇。
江延舟脸上已慢慢浮出正常的气色,抬手抚上自己的伤口,笑道:“这一刀真值,能让阿煦这样仔细的照顾我。”
元煦低头,眼底有一瞬的猩红,片刻之后,他才又慢慢抬起头对上江延舟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因为自己一句“站在这,不要跟着我”就真的生生站了一夜,还因此发了热,真蠢!
非拖着病体去救人,还挨了一刀,真蠢!
江延舟虚弱的笑了笑,“我就猜到,你要是知道我发热的因由,肯定要笑话我的。”
元煦努力勾了勾嘴角,认真摇头:”我从来都没有笑话过你,我也真的,要谢谢你。”
江延舟咧嘴:“那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感动了。”
元煦点点头,“是,很感动。”
“那你能不能因为一时感动,就不跟我分开了。”
良久的沉默。
江延舟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跟你开玩笑......”
元煦却下定决心般,认真对上江延舟的眼睛:“好!”
“......”
江延舟似乎没有听懂,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说‘好’?你的意思是,你不跟我分开了?!
元煦缓缓点头。
“你替肖则玉挡刀,也救了我们,我确实很感动,你即便要挟恩图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说完深深透了一口气:
“我很感激你,但想要我们关系如初,现在是不可能了,或许当初我们分开的太干脆,没有缓冲的时间,让你一时放不下,我没什么可回报你的,既然你愿意,那在我们之前的关系上,延续一段时间,只不过我现在没办法信任你,我只能做到不推开你,除此之外,我给不了更多。”
“你什么意思?”江延舟慢慢蹙起眉,似乎没听懂话里的深意。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元煦熬了太久,声音有些疲惫,“现在我们只能暂时做情人......没办法做恋人。”
“暂时,情人?”
江延舟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随即又失笑,他确实身边从来不缺人,也从来没人跟他说过,只暂时跟他保持情人关系。
“好啊!”江延舟利落答应,一手攥住元煦的手,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上他的小指。
元煦闭上眼,能感觉到那双柔软的唇舌,正一点点湿漉漉地含上自己的小指,温热的触感痉挛般,一路传递到他的心脏,撩拨的人浑身发痒。
元煦强忍住身体深处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喜欢江延舟,从一开始就喜欢,但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在隐忍,把自己包裹在重重盔甲之下。
他不过是想慢慢活着,想有朝一日再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江延舟就像一团火,能轻易将他点燃。
但他又清楚,这团火,不单是为自己燃烧的。
他已不能像从前那样全然信任这份感情。
他心里恼恨江延舟骗他,利用他,却又感动于江延舟奋不顾身为自己的痴情。
虽然没有了从前的信任,但至少,他们俩都还希望再试一试。
那就再试一试吧。
如果真心是一个点心盒子,拆开花了很长时间,那重新包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吧。
戛然而止的分开,其实他也不好受,如今这样也挺好,正好有时间接受和离开。
他不知道江延舟是不是在跟他演苦肉计,但已经无所谓了,既然决定暂时做情人,那就演好这个角色吧。
如果经历过这件事,两人能真正建立起信任,那以后再发生其他事,也不会将他们轻易分开。
当然,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再分开,也不会那么遗憾了!
——
此间事了,元煦和肖则玉没有理由在边西继续逗留。
因肖则玉还有伤在身,承安王遣人来接。
在人来之前,元煦去问了病马案之前,他就想要问肖则玉的问题。
“大樑时局如何,大樑皇帝......我那个父皇,如今是什么模样?”
“还记得我来大端第一天,夜探兰陵公府吗?”肖则玉脸色稍显凝重,似乎并不愿说,又不得不说。
“你书房里,书桌背面,插着一个火漆封住的竹筒,那里面藏有一封信,也许你看了那信......就清楚自己该怎么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