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富甲一方的客栈老板,过了花甲才再娶。
一个迎来送往见惯世面的生意人,会以身犯险夜闯带刀客人的卧房。
好像处处说的通,又好像处处说不通。
几乎可以确定那两个羽林卫并不是杀客栈老板的凶手。
甚至,杀了这客栈老板的真凶也不是重点。
重点反而,是那个尸体早放凉了客栈老板。
作为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这如意客栈后宅修的也是假山叠石,曲径通幽。
两人在院中探看了半日,摸索来到后宅中一处荒凉精致的别院。
说它荒凉,是因为这处偏隅跟主院相距甚远,跟家仆和内眷的卧房处更是遥遥相望。
又说精致,是这处别院虽然有点人迹罕至的味道,但茂林修竹芳草萋萋的荒凉景象,倒像是有人刻意打理的。
元煦全神贯注,似是在寻着什么,江延舟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本来夜色就深沉,又不知哪里飘了一朵云来将弯月掩住,更显夜色浓深。
江延舟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折子打亮,也不问元煦要找什么,只抬手为元煦照路。
眼前豁然一亮,元煦回头,看火舌轻舔在江延舟脸上,变幻出不同的阴影,那双白日里看来玩世不恭的双眸,在灯火的映照之下,却又清的像水般透明。
不知名的春虫在看不见的角落发出“轧织轧织”的声响。
两人在这声响中绕过别院主屋,却发现主屋之后还有两间突兀存在的低矮茅屋。
正要拐进去看个究竟,两只躲在角落发情的野猫,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吓了一跳,“喵”的一声飞速窜上的屋顶,几片旧瓦遭不住野猫的猛蹬,“啪啪啪”落了几片在地上摔的粉碎。
这声响很快惊动了巡夜的护院,几盏灯笼迅速朝这里游来。
江延舟立时“呼”地吹灭火光,捉住元煦的手臂,两人纵身,跃到墙边的一处梧桐树上。
眼看几个家丁提着灯笼在院中巡照。
角落的春虫似乎受到了惊扰,“轧织轧织”的声响叫的更大声。
还未入夏,梧桐树的枝叶并不算浓密,两人只好紧贴在一处枝叶间。
细微的气氛在沉默中蔓延,元煦想跟他稍微分开一点,却反被江延舟一把禁锢住腰背,在耳边低语:“别动”
低哑的声音滑过元煦耳畔,点火般勾起一路传遍全身的酥麻。
他蓦地想起春猎营帐里那副半/裸的腰身,此刻正跟他紧贴在一处,元煦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他努力闭了闭眼,暗暗吸气,想要压下/体内的浮动和燥热。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请便。”
春风穿过树叶,无端拨弄夜色。
江延舟看穿似的微微垂下头,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带着极端的诱惑。
一瞬间,元煦仿佛鬼迷心窍般低抬起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几缕碎发,再与他的眼神相撞时,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动作一滞,而后缓缓收回手。
树下的几人先一遍紧张的探看,发现似乎只是野猫乱窜时,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元煦轻呼了一口气,拉开跟江延舟的距离,他不敢回头对上那双炙热的目光。
只张了张嘴,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道:“今日就探到这里,回去吧。”
——
第二日一早,元煦便亮了刑部的牌子,命县衙贴出告示,要如意客栈遇害当日所有在客栈的人过去问话。
元煦和叶潇儿坐在县衙后堂,边下棋边等县尉将众人带来。
眼看被让了三子还是很快露出败相,叶潇儿瞬间兴致缺缺,“我特意跟常馆主借了棋谱呢,怎么还是下不赢你,太难过了。”
元煦了然地笑道,“只借了棋谱,那看了没呢?”
“看了——”叶潇儿提高声音道,顿了顿又底气不足,“一点。”
“术业有专攻,我平日没事研究棋谱多一些,若跟你打马球,我未必能赢你。”元煦把桌上的点心朝叶潇儿推了推。
听完这话,叶潇儿立时又欢喜起来,捏起点心去吃时才发现,一向黏在元煦身边的那个世子,这会却不见了人影。
因昨日事多劳顿,叶潇儿吃过晚饭就回房去睡了,只以为元煦单独出去是在街头听听当地人如何议论案子,哪里知道昨夜还有那么多事发生。
“那个世子呢?”
“或许忙别的事去了吧。”元煦不动声色道。
一早江延舟打点好县衙事后,便一直没有露面。
因昨晚的事似乎有些超出控制,元煦不愿多想,江延舟不在眼前,他反而轻快一些。
天子脚下的县令并不好做,从京里来的这些人,个个背景都是深不可测,福泉县令虽没见过元煦,但一点不敢怠慢。
只是这个长相俊美,举止儒雅的公子,要求却奇怪的很。
审讯受害者被杀当日到过客栈的人,是最基本的审讯流程,衙门早就通审一遍无误了。
如今再审一遍,弄得人人抱怨,但在这公子面前却不敢展露半分。
而大费周折的折腾了一遍得结果,是独独将一个在本县近郊住着的一个老妇人留在了衙门。
这老妇人县令也审过,她是农闲时,做些拨浪鼓、风筝之类的小玩意走街窜巷叫卖的,那日进如意客栈,也是为了叫卖这些东西,并没有逗留太久,更跟此案毫不相干。
可元煦却将她留下,让人在衙门里吃了晚饭才送回去。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