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行礼,潘伯宣有些诧异,心道:女学生?然而他没有问出口,当下不是这个问题,而是窦怀又攻下了一城,仍是把地主们斩首示众,眼看他的气候就要成了!
钤辖名为段从,头发同样有些花白,脸色黑得像锅底,他说:“已经书信宣州路调兵,预计再有两天就能有回复,彼时两面夹击,我就不信他还能跑!”
前头几番镇压,他们都没把窦怀放在眼里,然而等他们有所觉察时,窦军已经形成,眼下得民心,又有粮草,他甚至自封归荣大元帅!枭首都是便宜他的。
潘伯宣设宴待客,然而莫时并没有什么心思吃,喝酒更别提,席间只有望涯偷偷喝了两盅,吃饱喝足后,潘伯宣又要招待莫时歇下,莫时却摆摆手:“先做事。”
此时是前半夜,虽然舟车劳顿,但眼下这个情况叫他歇,他是万万不能的,莫时说:“我需要六县卷宗。”又转头对林昭说:“你同我先看看卷宗,明日一早下县。”
正要走,忽然想起还有个望涯来了,他说:“你既是少卿的学生,刑狱之事也该多看。”于是把望涯打发给通判,学点判案的本事,明日一早再跟他们到县里去。
望涯应下,通判姓赵,同样上了年纪,一双眼睛冒着精光,像一只风干的黄泥鳅,板着张脸,语气傲慢,更是不知从哪儿油生出一种优越感,他说:“卷宗不是女儿家看的话本连环画,不可儿戏,看完即还,不准夹带出库房,一个时辰内,能看多少算多少,时间到就出来,不可逗留。”
望涯礼貌谢过,心里默默将他规划进了‘坏人’行列。于是进去看旧案,着重查钟县,从去年年初起,到今年年初,一年里的案子不少,堆了一小摞。
府衙里有卷子的,都不算是小案,她席地而坐,杨胜守在门外打瞌睡,要说查案的本事,他比望涯要高出好几层楼,可赵通判没准许他进屋,他又不是张行简的学生。
一个时辰后,她出来了。
“如何?”
案子里头没什么稀奇的,大多是烧杀抢掠,又有奸/淫掳卖,再有就是土地的纷争了。其中还有三桩家奴告主的案子,这就比较稀奇了,而这三桩案恰好都是钟县的,第一桩犯奴名为薛业,年十九,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下人,告主人家草芥人命,把人当牲口使,导致佃户李十七活活累死。
李十七年四十六岁,并不是奴籍,但和下人一样死在了钱家的农庄里,留下妻女过活。
毫无疑问地,钱氏非但没有获罪,薛业反而被判了诬告主人,打了好一顿板子,判了斩监侯,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案了,可薛业纵火越狱,到现在还没抓到。
望涯心想,这也是个人才,有胆识,还能越狱,就是不知为何想不开,竟敢以奴告主,甚至还闹到府衙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多事之秋。”她说。
“吃不饱,事情自然就多了。”杨胜伸了伸胳膊腿儿,又说:“走吧,去睡下,明儿吃吃南方的早饭。”
回去后,望涯在纸上将方才阅读过的案卷仔细写下,一桩一件捋清楚了,再从头到尾读一遍,记牢后就将纸引火烧了。
府衙的伙食还行,对望涯来说都是些新鲜玩意,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些。莫时因为上了年纪又熬了一个大夜,此时精神状态不怎么样,要是给他一床铺盖,他能睡到天昏地暗。
他转头看向望涯和杨胜,这两人光顾吃饭,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又看看林昭,心想,这个也没少吃,还是年轻好啊。
“吃完了我们就到辛县去。”辛县临近钟县,日子也是差不多的惨,也就有被窦怀拿下的可能,莫时得赶在窦怀之前安抚好那儿的百姓,人心不能全让窦怀揽走了。
于是整理行装,同段钤辖一块儿,向辛县行进。
段钤辖的兵马原来就在辛县守着,若不是为了见莫时,他是不会到府衙来的,实际上他也是刚从宣州调过来,之前那个办事不力,被皇帝扒了军甲丢到了边塞去吃沙子,导致段从不敢松懈,他也确实不理解,区区一个窦怀,怎么就压也压不住呢。
很快到了辛县。
莫时先去的县衙,干他的老本行:查账。
他要知道这些年朝廷拨的赈灾都去哪儿了,到底有没有到百姓手上,百姓何至于卖田卖宅,这县令究竟是怎么经营成这样的。
林昭则开始查旧案,尤其是侵占田地的案子,他正想要叫来望涯,却发现她出门去了。